后世諺曰:“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曹孟德軍令:“力攻承光,漢室除穢”。
所謂,“力攻勍(強)敵,無長幼之禮”。言下之意,全力攻取,枉顧君臣之禮。之所以,無所不用其極。只因欲為,漢室除穢。曹司空軍令,言下之意,董侯來歷不明,非出漢室,枉為人君。既無人君之實,何須兼顧君臣之禮。
曹孟德,畢竟梟雄之姿。
司空將令,其意如何,因人而異。
譬如此時。竇太皇以為,謂漢室除穢,言指誅滅二董:“王上言,端午之亂,另有首謀。又傳語曹司空,天子無辜。必有萬全之策。”
“恐不及也。”董太皇悲聲言道。
皇英署長孔螢,又言道:“漢中驃騎大將軍張濟,已率軍出屯南陽。”
“王上,何所言?”竇太皇似有所悟。
“王上無言。”孔螢如實作答。
董太皇悲從心起:“曹孟德,必與漢中茍合。欲假史侯,除董氏也。”
竇太皇,亦如此想:“王上,何故無言。”
孔螢才女出仕,位居次闈之首。這便試言道:“許,曹司空乃至交。故王上,無言。”
“然若首謀,真乃史侯。曹孟德,中計矣。”竇太皇慨嘆。事到如今,唯尋鐵證如山。可令曹孟德,回心轉意。否則,董氏滿門橫尸,董侯亦難獨存。史侯奸計得逞,取董侯而代之。
靈輝大殿。
聞漢中大軍順下漢水,出屯南陽。曹孟德,傳令力攻承光。薊王遂專開朝議。國相、謀主,悉數與會。
“漢中十萬大軍,皆出西涼諸將。”右相言道:“自南陽毀于大水,百萬民人悉遷國中。郡下幾成白地。劉鎮南,雖命人修繕南都,奈何苦無人手可用,至今未能大興。史侯遣驃騎大將軍張濟出屯,荊州舊地。必先與劉鎮南陰合。”
“右相所言是也。”薊王亦如此想:“公達既已傳書文若。言及,端午刺客,另有其人。孟德,焉不疑史侯?又豈與漢中茍合。”
“主公,明見。”中丞賈詡,為薊王解惑:“曹孟德,素多疑。與史侯茍合,不過權宜之計。欲吞漢中千里沃野,并十萬西涼精卒。立麟子為帝。”
“史、董具廢。”薊王一語中的。
“然也。”不愧謀主之首。賈文和,早已窺破天機。
慮及曹孟德為人,薊王嘆聲言道:“不料孟德,亦將孤,算計其中。”
略作思量,左相亦不禁慨嘆:“曹司空,知主公,必難拒也。”
彼時,二宮太皇,攜逐鬼童子并《起居遺詔》北上。欲命薊王,河北立帝。不料尚未成行,便為何后劫走。董太皇痛不欲生,急血攻心。乃至臥床不起。無貴子,如何奉先帝遺詔,立為漢帝。
須知,《起居遺詔》,言之鑿鑿,傳位王美人貴子。董太皇,痛失貴子,唯將此詔,權且作罷。束之高閣。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賊臣董卓,廢長立幼。才有今日,史董之爭。
王太師總朝政時,便有撥亂反正之意。只因薊王不欲,再生枝節,折損漢祚。故使董侯,稱帝至今。
今,曹孟德,居司空大位,總領甄都朝政。若攜百官,“撥亂反正”。西迎史侯入甄。假史侯之手,盡屠董氏滿門,并廢董侯帝位,此其一計。待尋著董女并食母,揭破史侯刺曹嫁禍之謀,史侯攜重臣,東都甄下,好比自投羅網,曹孟德再廢史侯,易如反掌,此其二計。
國不可一日無主。
連廢二帝。曹孟德,必立新帝以續漢祚。遍觀天下,唯先帝遺腹,麟子阿斗。最為名正言順。且“天降流火,麒麟送子”。種出薊王,人盡皆知。薊王督造甘泉宮,易縣為京,河北立帝,甚囂塵上。曹孟德,必廣有耳聞。更加,阿陵九城筑畢,二宮太皇,設宴皇英殿,詢問薊王心意。
薊王答曰:天子無過,無心另立。
言猶在耳,形勢急轉。董承刺曹,董重矯詔。二董挾天子,然曹司空無過。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公道自在人心。
曹孟德,若以朋黨裹挾朝堂,廢董侯,亦無可指摘。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報之”。此便是,漢家義理。
“命四海令速決。”薊王已有定計。
“喏。”中書令荀采領命。
薊王之意,定要搶在曹孟德連施三計前,人贓并獲。將端午刺曹懸案,大白于天下。面對鐵證如山。即便心有不甘,曹孟德亦不敢充耳不聞,佯作不知。
薊都尹婁圭,進言道:“若曹司空,假言大義,陰行賊臣之事。主公,斷不可,以漢祚相托。”
“子伯,所言是也。”薊王心似明鏡,自有主張。
南陽,宛都。
自南陽大水,宛都凋零。彼時,濁浪滔天,沒頂之災。南都宮閣,多置于高臺,故多半無損。修繕不難。然民人盡失,廣無人煙。城中街巷,荒草萋萋,野狗出沒。
今得漢中驃騎大將軍張濟,率十萬大軍。充塞內城。人馬嘶鳴,走狗逃竄。史侯亦隨軍抵達,坐鎮宛都宮中。只待曹孟德誅二董,囚史侯。再率眾東遷,甄都稱帝。
“叩見陛下。”史夫人,悄然折返。
“甄下兵事如何?”史侯心中急迫,無以復加。
“曹司空,已破宮門,正圍攻承光殿。”史夫人諂媚而笑:“且出司空軍令:‘力攻承光,漢室除穢’。”
“甚善。”此時,史侯亦未知,董侯非同父異母之弟。乃身列合肥侯之后,為三叔是也。
天下三分,雖仍不出叔侄之爭。然漢中、關東,兄弟之盟。實則叔侄之盟也。論親疏,合肥侯與董侯,兄弟更甚。
“阿母以為,曹孟德,其人何如?”
“六雄其一,亂世梟雄也。”史夫人,斟酌作答。
“若知端午刺客,乃出史門,又當何為?”史侯,所慮長遠。
“必報大仇也。”史夫人,心領神會。
“先虛與委蛇,即位甄下。再假遷都,而除之。”史侯,已有計較。
“再入漢中乎?”史夫人不解。
“非也。”史侯得意一笑:“便是南陽。”
“陛下,明見。”史夫人,諂媚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