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丙午日。
雞鳴時分,宮城四門大開。繡衣四部都尉,呂沖、魏襲、閻行、臧戒,鮮衣怒馬,列陣宮門。
另有繡衣都尉史渙,獨領一部,列隊御道兩側。人馬具裝,夾道追魂。護百官車駕,依次入宮。萬石國老,二千石名守,千石長令,循序而進。周旋靈輝大殿,列隊御池階前。
因是大典。故車駕不得越池。百官池畔下車,步履過橋。拾階而上,軒前除鞋。解兵持芴,入靈輝殿。
將至軒下,便覺清香撲面。
待入殿。只見大殿正中,原本鋪陳長毯之處,地板皆無。缶景迭石,似自地底,憑空冒出。環以曲水流觴。霧氣氤氳,宛如芥子須彌,縮微仙境。
細觀迭石,蔡少師遂辨出處:“此乃,幽州山鎮,醫無閭也。”
再順觀缶景,正是薊國千里江山。
百官紛紛醒悟。殿中所陳,乃山川地形,薊國全境。
國臣、幕僚。被薊國山川缶景,左右分隔,涇渭分明。督造王城之初,將作寺,能工巧匠,便融花鳥山水,缶景迭石,于一室之中。然先前所置,多于東西南北,四宮。靈輝殿中,納薊國千里江山,乃是首創。
無閭鎮幽,燕山縱橫。五百城港,化作五百樓臺。曲水流觴,正是九河之地。百官矗立山川兩側,將北國千里風光,縱覽無遺。千里江山,歷歷入目。不由心馳神往,聯翩浮想。
一時間,竊竊私語,嘖嘖有聲。慷慨激昂,長吁短嘆,兼而有之。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當浮一大白。
漢樂府,有《古歌》:“上金殿,著玉樽。延貴客,入金門。入金門,上金堂。東廚具肴膳,椎牛烹豬羊。主人前進酒,彈瑟為清商。投壺對彈棋,博奕并復行(háng)。朱火飏煙霧,博山吐微香。清樽發朱顏,四坐樂且康。今日樂相樂,延年壽千霜。”
陸放翁,作《醉歌》:“我飲江樓上,闌干四面空;手把白玉船,身游水精宮。方我吸酒時,江山入胸中,肺肝生崔嵬,吐出為長虹,欲吐輒復吞,頗畏驚兒童。乾坤大如許,無處著此翁。何當呼青鸞,更駕萬里風。”
觀此如畫江山,似飲瓊漿甘露。熏熏然,不覺已沉湎。
鼓樂齊鳴,金鑼奏響。
薊王冠冕登朝。百官持芴下拜。
齊呼:拜見主公。
薊王落座:諸位免禮。
毋需,三呼萬歲。亦是化繁為簡,《薊宮儀》使然。
先問座下中書令,百官無缺。二問左右國相,內外有序。三問幕府中丞,府事井然。
薊王言:善。
遂啟,端午儀軌。
凡國之大典,必“設九賓禮于廷”。又謂,“大鴻臚設九賓,隨立殿前”。薊國,省鴻臚寺,由少府代掌。九賓謂:“王、侯、公、卿、二千石、六百石下及郎、吏、匈奴侍子,凡九等”。又譬如上陵禮:“東都之儀,百官、四姓親家婦女、公主、諸王大夫、外國朝者侍子、郡國計吏會陵。”
《薊宮儀》,合“九賓”并“東都之儀”。取:百官、幕僚;親家婦女;公主、諸王大夫(湯沐邑令、郡國相);番邦、外國朝者,屬國、方國侍子。立為“北都之儀”。
薊王,于靈輝大殿,見禮百官臣幕僚。三王太后并薊王三后,則于南宮披香殿,禮遇親家婦女。
薊王子、公主,尚未長成。未曾裂土就藩,故公主、諸王大夫,皆由百官兼領。尚未出分。
番邦、外國朝者,屬國、方國侍子,則覲見二宮太皇,于西宮皇英殿。二宮太皇,代漢廷朝見番邦使節。正當時宜。如此,薊王便無僭越之嫌。
須知。屬國、方國侍子,乃都護府所轄,并無不可。然與漢室諸侯間,邦交不同。番邦、外國朝者,雖亦與薊國締結邦交,然出使必是漢廷。薊國為大漢一藩,斷不可越俎代庖。切記。
得薊王家厚待。二宮太皇,自與有榮焉。
同食鶩角黍,佩蒲艾香囊。
餐畢,薊王請二宮太皇,三王太后,移駕。待迎回三后,王駕出殿。攜百官車駕,出北宮門。待中郭里道,車駕依次入列。繞行南郭御道,浩浩蕩蕩,直下南港。
薊國貴北。王駕出北宮門。北郭,皆高官府邸。百官親眷車駕,依次入列。待繞行中郭一圈,再出南門。各方車駕,皆已就位。
至于,南港十夷王邸、樓桑蕃邸、長安五十五國邸、泉州東瀛列國邸之使節,早入城列隊。諸國主,則先行前往南港大營,恭候薊王登臺。無需舟車勞頓,入城列隊。
薊王攜王后,并坐王駕。二后,對面而坐。
薊王挑簾窺天,果見彤云密布,風雨欲來。
公孫王后,柔聲寬慰:“夫君,既命將作寺,另備引火之法。料想,當無礙。”
薊王笑答:“然若,天不遂愿,亦難自圓。”
雖知“盡人事,聽天命”。然端午初立,自當盡善盡美。若天公不作美,必遭有心之人非議。更有甚者,甄都、漢中、建業,皆行端午之禮。叔侄三人,同欲親鑄陽燧。爭鋒之心,昭然若揭。
若天上無光,豈非不美。
秦后亦寬慰道:“夫君毋慮。‘得道多助’,上天必有所應也。”
聞甘后有孕,秦后亦多艷羨。秦后三嫁,共生三子。然薊王子,只得其一。仍可,再誕二麟兒。薊王欲中分羅馬,為東西二國。若生二子,東西羅馬,皆為白帝之子也。
薊王心牽天象。
百官隊列,眾國老亦在所難免。國老皆為海內大儒。陰陽五行,天人感應,深信不疑。薊王立端午之禮,好比“禹鑄九鼎”,“泰山封禪”。
用后世話說,立旗之舉。
若天不遂愿,于國祚不利。薊王三興,必有妨礙。
饒是儒宗,亦不時掀簾窺天。心中忐忑,可想而知。謂關心則亂。國老重臣,與國休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三興炎漢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繞行九龍桓表時。百官無不,念念有詞。
自鳴鐘響,城港可聞。
本該天光大亮,然卻鉛云密目。
臨鄉上下,皆心情沉重。
時不我待,儀軌如舊。
薊王人君南面,喜怒不形于色。不出片刻,南港近在咫尺。
便有橫海將軍黃蓋,攜水軍諸校,堅甲利兵,旌旗如林,列隊出營。
“擂鼓!”
“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