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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仰吞北斗

  董太皇所施美人計,乃“連環美人計”。將時人熟知之美人計,一分成二。先賜婚,再認女。

  正因“毒性”不顯,故未能察覺。

  今木已成舟,待生米煮成熟飯,血盟自成。然設計薊王,總覺理虧。故封馬氏為“滎陽(xíngyáng)君”。陪嫁一縣之地。戰國時,韓在滎水北岸筑城,從此得名“滎陽”。滎陽東有鴻溝連淮泗,北依邙山毗大河,南臨索水接嵩山,西過虎牢通洛陽。地勢險要,交通便利。乃兵家必爭之地。素有“東都襟帶、三秦咽喉”之稱。

  得滎陽,即得敖倉。屯糧此地,販運天下。如此,河南糧商,便無需北上薊國,縮短三千里水路。敖倉本就是城倉。擴建為商邑,轉運南北貨物,亦稱便利。

  關鍵是,敖倉據大河南岸。只需良港建成,薊國水軍暢通無阻。轉運兵馬,登陸河南。兵鋒所指,盡收豫州之地。

  此都是后話。薊王需大婚后,方可夙愿得償。

  薊王大器免成。馬氏雖曾嫁為人婦,然卻有名無實。新婚之夜,恐力有不逮。故鄒氏、杜氏,當伴嫁同寢。即便如此,函園貴人希雷婭,亦令亞馬遜美人嚴陣以待。已備不時之需。

  曹節本欲趁機將安素伴嫁入宮。不料卻被養女婉拒。推說,本是馬氏大婚,豈能奪人之美。

  女兒心思,老父豈能不知。終歸想風光大嫁,不想不明不白,委身于人。

  得薊王許諾。何苗表周慎為右中郎將。

  漢初呈秦制,置五官、左、右三中郎將,分統郎官,號為三署,為光祿勛所轄。署中各有中郎、議郎、侍郎、郎中,皆無員,多至千人,稱“三署郎”。今漢又定,郎官五十以上者,屬五官中郎將,余分屬左右中郎將。掌宿衛殿門、出充車騎,外派征戰;協光祿勛,典領郎官選舉;有大臣喪,則奉命持節策贈印綬,或東園秘器。

  至此,宮中禁衛軍,編制齊備。

  左中郎將呂布、右中郎將周慎,并五官中郎將張繡,及羽林中郎將李傕,虎賁中郎將王越,齊聽命于衛將軍張濟。統領南北禁軍,拱衛宮城。并率城門校尉趙延等,洛陽各部,護佑京都。西園衛,名義上歸屬禁軍,然卻獨立在外。由上軍校尉伍孚統帥,受命于太后。不遵衛將軍號令。

  洛陽城外,分駐有輔漢大建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三幕府精兵數萬,再往外,便是洛陽八關都尉。如此里外里,三層守護。洛陽京師,可謂固若金湯。

  前提是,不出內亂。

  若一而再,再而三,禍起蕭墻。今漢當真氣數已盡,神仙難救。

  人心不足蛇吞象。

  總想以弱勝強,以小博大。利欲熏心之下,鋌而走險者,古往今來,何其多也。

  劉備竊以為,以何苗、董重之為人,當絕無此念。

  一無才智,二無野心。能穩坐今日之高位,必志得意滿,再無進取之心。

  不得不說。大將軍何進,兵敗身死。利大于弊。

  薊王為二家說和,亦為二家擔保。上至三公九卿,下到文武百官。凡有空缺,皆被補全。何董二戚,平分秋色,各償所愿。

  竇太皇孤家寡人,無欲無求。且有薊王庇護,無人敢動其分毫。自穩如泰山。

  薊王此行,可謂功德圓滿。

  洛陽百姓皆長出一口濁氣。

  常謂“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然薊王高屋建瓴,不謀私利。二戚心悅誠服,少帝言聽計從,百官欣然領命,百姓拍手稱快。自當無往不利。

  又謂“扶君上馬,再送一程”。薊王坐鎮京師,待朝政重入正軌,再離京就國不遲。

  ;九九重陽之日。

  薊王攜菖蒲酒等重禮,入瑤光后殿,為二宮太皇壽。

  太皇設宴款待。午后方歸。

  入寢宮小憩,便有何氏來報。言,舞陽君夜宴華云號,請夫君赴宴。

  舞陽君乃太后并何氏生母。恰逢九九重陽,薊王雖已提前送上節禮,卻也不好推辭。

  略作思量,這便應允。沐浴更衣,散盡酒意。

  日薄西山,乘王駕入城,奔赴濯龍園。

  薊王剛中美人計,豈能無備。此行不僅攜何氏同往,還將麻姑仙一并帶上,以防萬一。登船方知,乃是家宴。舞陽君自居簾后,僅車騎將軍何苗一人作陪。

  饒是如此,劉備亦不敢有絲毫放松警惕。

  所幸,從始至終,別無異常。

  秋風送爽,皓月當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備起身告辭,舞陽君遂罷筵席。母女連心。舞陽君與何氏一別經年,頗多掛念。于是留宿華云寢宮。薊王自回。

  自夜宴始,麻姑整晚如臨大敵,待重回三足烏船宮,沐浴侍寢,方得心安。

  翌日晨,何氏重返。

  見一切如常,薊王終是放心。

  然,何后終歸要見。

  三宮鼎足,豈能厚此薄彼。有失臣節,亦非薊王所愿。

  九九重陽后,車駕浩浩蕩蕩,駛入西園。路人皆知,薊王攜厚禮,覲見太后。

  西園宮妃,遂引薊王入千秋殿。

  千秋殿乃萬金堂改建。院內一草一木,劉備記憶尤深。

  “臣,拜見太后。”劉備肅容參拜。

  “薊王免禮,賜座。”

  “謝太后。”劉備起身落座。

  簾內何后似在哺乳。劉備眼觀鼻,鼻觀心。凝神以待。

  “麟兒飽食酣睡,日有長進。”何后整理儀容,命宮婢挑簾相見。

  “太后喜得麟子,可喜可賀。”薊王低眉垂目,不敢正視。

  “幸得祖宗垂憐,幸賴上蒼成全。”何后言道:“才有,無故而孕,麟子入懷。話說,身懷六甲時,妾常夜夢‘仰吞北斗’,故取小名‘阿斗’。”

  “…”劉備如遭雷擊。少頃,才悠悠回魂:“太后此子,必貴不可言。”

  “先前,大將軍上表為賀,請冊封麟子為魯王。不知,薊王意下如何。”

  “先帝貴子,既封勃海王。太后麟子,封魯王,亦無不可。”劉備言道。

  “無故受孕,剖腹產子。薊王以為是兇是吉,是福是禍。何后追問。”

  “福禍相依,吉兇莫測。事在人為,焉有定數。”劉備與何后四目相對。

  何后忽然露怯:“薊王之言,兩可之間。”

  劉備暗嘆一聲:“太后順應天命,頤養天年。大漢盛世,當可親見。”

  “薊王麒麟天降,應運而生。自當上應天命,再興國祚。然,妾不過一婦道人家,并無遠見。了此殘生,只求愛恨終了,善惡得報。至于身后事,便由后人評說去吧。”

  “太后活得明白。”劉備無話可說。

  “若妾早亡,可否不入文陵,葬身于函園。”何太后目光清冽,深不可測。

  “如太后所愿。”劉備目光如水,浩蕩無邊。

  阿斗之母,自當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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