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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6 觸類旁通

  “老大人言下之意,夫人早有此謀。”甘始問道。

  “正是。”趙忠嘆道:“然能有今日,亦是應變有術。”

  “愿聞其詳。”三師求問。

  “那日,自暗渠出逃,避入函園。夫人問何苗,洛陽八關,何處可出逃。何苗答曰,伊闕關守將李肅,乃是舊交,可經此出關。夫人這才避走南陽。又令李肅事后通報,引董卓追兵南下。”趙忠將前后諸情,娓娓道來:“借尸出城,蒙混過關。送葬新野,水到渠成。今,裹挾數萬流民下襄陽。乃‘魚目混珠’之計也。十日之內,追兵必至。亂軍之下,流民四散。夫人裹挾其中,只需有人詐言,夫人命喪黃泉。眾口鑠金,必成流言,‘三人成虎’之計,成矣。稍后,天下皆知,何后死于亂軍之中。‘死里逃生’也。”

  “原來如此。”三師疑竇盡消,渙然冰釋。難怪左右皆稱夫人神智。聞個中詳情,方知名不虛傳。重金請千秋三師護駕,非為攜子歸國就藩。只為假死脫身。與舊我,一單兩斷。

  趙忠又暗中籠絡,收買人心:“待事畢。夫人,母憑子貴,入薊王宮。三位上師,四海館中,云臺觀邸,必有一席之地也。”

  “承老大人吉言。”青牛師亦不見外:“薊王三興漢室,乃天命所歸。能投薊王門下,亦是順天承福也。”

  帳中眾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新野至襄陽,二百五十里。甘夫人車隊裹挾流民,日行不過二十余里。需十日方可走完。一萬秦胡鐵騎,陳兵宛城不動。其用意不言自明。

  華雄不敢怠慢。連出斥候,將沿途山水地形,甚至廢墟塢堡,縱橫溝壑,皆匯聚成冊,收入囊中。

  日夜揣摩,預設戰場。務求最大勝算。最小戰損。

  話說。自單騎入二崤城軍堡。華雄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仿樓桑演武場,軍堡內設軍校學堂。傳授行軍扎寨,戰陣兵法。華雄本粗通軍陣,憑勇猛取勝。自入軍堡,得良師益友,言傳身授。廣有精進。更有甚者,麾下三千兵馬,皆出幕府五校,隨薊王南征北戰,東征西討。自伍長、什長、屯長,軍候,乃至軍司馬,皆深諳兵道。

  上下聯動,左右顧應。“凡兵之道,莫過乎一”。令兵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五百王騎,游擊突襲、橫沖破陣,輕重皆宜。

  尤其造價昂貴,五年乃成。便是薊王不惜工本,成材率亦不足五成之丈八馬槊。王騎人手一柄。先前小試牛刀,所向披靡。令華雄信心大震。

  五百王騎,沖鋒破陣。不求全殲,只為斬將奪旗。

  流民隊伍,一日多過一日。一日慢過一日。

  日行不過十余里。

  眼看大限將至。何苗日夜憂思,如坐針氈。反觀甘夫人,卻越發云淡風輕。

  所謂“關心則亂”。事不關己,方能高高掛起。一萬秦胡鐵騎,磨刀霍霍,虎視眈眈。夫人何以,絲毫不亂。

  何苗一聲暗嘆。果然巾幗不讓須眉。

  “二兄何故嘆氣。”甘夫人自簾后言道。

  “稟夫人,臣有感而發。”何苗答曰。

  “可是心憂追兵將至。”甘夫人焉能不知。

  “雖憂身后追兵,更懼前路漫漫。”何苗答曰。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甘夫人吟誦千古名篇。

  “夫人神智,臣遠不及也。”何苗哭笑:“不知為何,心頭總有一絲憂懼。卻又無法言明。”

  “聞二兄,曾問許子遠,連環苦肉計,可有下環。”甘夫人言道:“二兄雖智機不足,然卻能引伸觸類。《易》曰:‘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此便是二兄,過人之處。”

  何苗澀笑:“臣,慚愧。”

  “人皆稱我,神智夫人。實則,不過是博覽蘭臺群書,集眾之長,補己之短罷了。”

  言及此處,何苗索性直言:“敢問夫人,當真‘假死’乎?”

  “自然是以假亂真。”甘夫人,神色不變。

  何苗又如何能看破:“恕臣無禮。竊以為,夫人欲以死明志。如此,方能為阿斗,謀取天下。”

  “二兄權且道來,我姑且一聽。”甘夫人,神色如常。

  “阿斗乃麒麟送子。又得西王母降為彌月之喜,巫山神女降為試兒之禮。董卓廢長立幼,自取滅亡。王美人貴人,如何能比夫人麟子。先帝困龍臺上,連下二詔,兄終弟及,父死子繼。誠如《書》曰:‘樹德務滋,除惡務本。’天下道理,如五行德運,周而復始,生生不息。單就先帝二詔而言,先有‘兄終弟及’,傳位合肥侯,再有‘父死子繼’,傳位史侯。史侯無子,故又行‘兄終弟及’,傳位董侯。待董卓授首,董侯被廢。弟及登基者,必是麟子無疑。”雖中人之姿,窺不破甘夫人所謀全局,然誠如先前所言,何苗竟觸類旁通,著眼于天下大勢。

  于是,殊途同歸。

  “夫人不死,何安薊王之心。”何苗字字誅心。殺其母。立其子。兩漢四百年,屢見不鮮。“永樂董太皇,豢養逐鬼童子。眾皆不解其意。后王美人暴斃,董太后收養貴子,與逐鬼童子相伴。亦是魚目混珠之計也。換言之,王美人必有一死。夫人以為然否?”

  “然也。”甘夫人終見動容:“王美人縱然不死于太平道之手,亦會假我之名,暴斃萬金堂中。先帝之所以心向次子,只因次子,外戚勢孤。殺王美人,如屠雞犬。先帝精于算計,自求最大得利。”

  “莫非,夫人之際遇,亦如出一轍。”何苗忙問。

  甘夫人答非所問:“自出西園,已有幾日?”

  何苗略作思量,這便言道:“已有十余日。”

  “二十日,可乎?”甘夫人又問。

  “恕臣愚鈍,不解其意。”何苗心中急切,可想而知。

  奈何甘夫人,已戛然而止。

  “二兄毋需多問。”稍后,聞甘夫人輕聲言道:“稍后自有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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