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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1 朝令夕改

  “太皇恕罪。”盧植先告無狀之罪。而后質問小黃門吳伉:“此詔,可是先帝親口所述。”

  “正是。”吳伉不卑不亢。

  “亦是先帝親手著名。”

  “正是。”吳伉答曰:“是否先帝字跡,司空一看便知。”

  “此詔在前,還是在后。”盧植多此一問。先帝托孤薊王,不久便駕崩。此詔,必在托孤之前。

  果不其然:“此詔在前。”

  略作思量,盧植又問:陛下立詔之后,乃至托孤之前。期間,可有變故?”

  吳伉面不改色:“并無異常。”

  “倒也奇怪。”盧植似喃喃道:“若無變故,先帝因何改變心意。廢前詔,而托后孤。”

  “廢長立幼,終歸不詳。”竇太皇開解道:“先帝彌留之際,意志昏沉。‘朝令而暮改’,亦情有可原。又或許,立儲之事,本就體大。‘三思而后行’,亦是人之常情。”

  “太皇所言極是。”內中隱情,時過境遷,盧植亦無從窺之。

  “先帝連出二詔。兄終弟及,父死子繼。若就此處論,無論先后,皆出先帝之意。換言之,合肥侯被廢時,或當奉詔行事,立皇次子為新帝。”

  “這…”一時半刻,盧植亦無從辯駁。

  太皇言下之意。先帝二詔,皆有時效。雙軌并行,有備無患。換作薊王劉備,二選其一,亦無不可。然廢帝擅起刀兵,延禍宗室,因而被黜。即便如此,還有備選。

  便是《起居遺詔》。

  正如少年時,先帝許諾薊王“便宜行事”。究竟是黃門侍郎,便宜行事。還是陸城侯,便宜行事。且看如何解詔。

  二詔,一前一后。一日之內,晝夜之間。皆出先帝之口。真偽毋庸置疑。

  所謂金口玉言。大漢天子,豈能自食其言。換言之,兩道詔書,皆有禮法依據。

  慮及此處,盧植奏問:“臣,斗膽。敢問太皇,意欲何為?”

  “朕,尚未知也。”竇太皇言道:“司空乃薊王授業恩師。自幼相伴,知之甚深。且問司空,若薊王知曉,當作何解?”

  盧植一聲長嘆:“不敢欺瞞太皇。若薊王知曉二詔,必奉命行事。”

  “朕,亦如此想。”簾內竇太皇,人影婆娑:“少帝無過,若就此罷黜,恐至朝野動蕩。之于二戚,亦如抱薪救火。故秘而不宣,許是上策。”

  “太皇明見。”盧司空亦如此想。

  “然,南北二宮,禁中內外,并無秘密可言。久必外泄。若董太皇亦或是何太后得知。必難善終。比起二戚同日設宴,先帝一日二詔,方是心腹大害。”

  “臣,無言以對。”一語道破盧司空此刻心境。

  “程太仆將逝,長信宮不宜歡飲。朕,亦無事宴客。”竇太皇言道:“且,有其一,必有其二。今次雖止,焉知明日不復行?”

  盧司空言道:“臣,今日來見,方知二戚事小,二詔事大。”

  “司空且回。朕,倦了。”竇太皇,言盡于此。

  “臣,告退。”盧植自去。

  竇太皇之意,不言自明。薊王歸國,幕府隨行。朝中唯有盧植,乃薊王最可信賴之人。將先帝《起居遺詔》明示盧植,便有轉述薊王之意。

  傳與不傳,一念之間。且看盧植如何作想。

  三日后,二戚宴,如期而至。

  一切皆不出盧植所料。

  太傅、三公,遣屬吏代為出席。九卿或稱病不出,或二擇其一。百官列隊二戚府前。尤其董驃騎府,車水馬龍,蔚為壯觀。

  換言之,百官多數以為,手握三萬西涼精騎的董驃騎,勝算更大。

  一場置酒高會。含義之深,不可為外人道哉。

  隴右大震關。

  慧妃自洛陽歸來,便頗多倦怠。食欲不振,寢食難安。得宮中侍醫診視,方知有喜。薊王子嗣眾多,然多為單出。能連生兒子,鳳毛麟角。足見寵溺。

  不及將喜報傳回,驚悉薊王靈臺受創,長睡不醒。慧妃驚慌失措,險些流產。

  所幸,王妃千里傳書,告知薊王詳情,以安其心。這才稍有好轉。

  隴右政務,皆交由幕僚打理。斷不會出錯。

  慧妃安心養胎,足不出云霞殿。

  大震雄關漫道,阻斷東西。關首薊王離宮,堪稱會臨絕頂,盡覽眾山小。飛鳥難度,略顯夸大。固若金湯,實至名歸。

  “稟慧妃,關首有人求見。”云霞右御衛長梁姿,入殿通報。自薊王就國,三百云霞衛,亦悉數歸來。眾皆完璧,無人貞落。

  無妨。薊王麒麟霸體。花落(薊)王家,終有時。

  “自稱‘墉宮玉女王子登’。”梁姿答曰。

  慧妃星眸寒芒乍起:“害夫君至此,還敢前來。西王母派,不識大體。”

  “見是不見。”身側當素言道。

  “自然要見。”慧妃這便打定主意:“速取錢匣一枚。”

  “喏。”當昔起身入后殿。

  許師鐘璦言道:“仙門中人,來者不善,不可不防。”

  “如此,先帶去沐浴更衣,再入殿相見。”慧妃又道。

  “喏。”

  少頃,便有一青衫女子,翩然而至:“昆侖王子登,拜見慧妃,拜見諸美人。”

  “女仙所謂何來。”慧妃居高下問。

  “乃為門內上元、云華而來。”王子登答曰。

  “夫君靈臺首創,乃因上元夫人,暗施‘點石成金術’而致。云華夫人,求告不成,竟突施瑤池仙術,乃至被人所乘,險傷及夫君性命。二人今被關押五千里外,薊王宮監牢。貴使,何來求我?”

  “仙門中人,不問世事。二人犯事,當有門規懲治。”王子登不卑不亢,仙氣凌人。言下之意,世俗皇權,無權處置仙門眾生。

  “此言有理。”慧妃嫣然一笑:“奈何夫君大夢未醒。妾,不敢擅斷。權且令二夫人,暫居薊國,乃為上賓。待夫君醒來,再做打算,如何?”

  “這…”王子登略顯遲疑:“先前慧妃言,二人身陷囹圄。如何為上賓。”

  “先前事出有因,且貴使未至。今貴使既來,我等悉知王母心意。焉能不善待之。”

  “口說無憑。”王子登,亦無他法。

  “若有食言,愿罰銅抵罪。”說完,慧妃這便命人將漆木錢匣奉上:“內有薊鈔一億三千五百萬。勞煩貴使帶回。轉呈王母當面。”

  “如此,也罷。”如此巨款,王子登平生罕見。

  正欲告辭,忽聽慧妃又道:“且傳語王母,‘載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

  王子登默記于心,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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