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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籠中之鳥

  董驃騎并趙忠,抵達函園。

  見園內路旁,擠滿逃難百姓。沿街商肆內,排設粥棚。水汽升騰,香氣四溢。四郭百姓,列隊取食。并無多少兵丁,然次序井然。

  函園乃薊王陵園。入園居者,皆是守陵人。此(身shēn)份,與薊國百姓大有不同。能為王上守陵,福莫大焉。何須幕府雄兵催促,各家商肆皆撤除貨物,空出內外場地,安置難民。

  左丞荀攸,專理函園。已懸扁各亭。言,戶戶施粥之糧,皆由幕府足額發放谷鈔補償。事后可在園中糧商處,自行支取。皆大歡喜。

  通鈔、樓鈔、布鈔、器鈔、畜鈔、鹽鈔、谷鈔、寶鈔,合稱“薊鈔”。用來購買薊國大宗商品。之所以分門別類,而不統一使用通鈔。乃為抑制通脹。專鈔專用。除便于上計署統計貨幣流通外。亦可防止貨幣超發,影響民生。事實上,在劉備看來。農業社會與商業社會,在時下,有涇渭分明的天然鴻溝。薊鈔中,通鈔多為百姓所持。而樓鈔、布鈔、器鈔、畜鈔、鹽鈔、谷鈔,則多為商人所持。故又稱“商鈔”。薊國百官俸祿,士卒軍資及客庸薪金,皆明文規定,只可發通鈔。

  針對封君列候,名門豪右,還有琉璃寶鈔。

  當然。只需足額支付兌率,通鈔、商鈔及寶鈔,皆可自由兌換。琉璃寶鈔,亦可兌換與面值相等的薊國角錢。又當然,時下還無人這么做。琉璃寶鈔不斷升值是其一。解銅重之苦乃其二也。還當真“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不成。

  董驃騎府邸,早遷入園中。諸如趙忠、張讓等,亦暗中使人購買九坂懸樓,安居辟禍。九坂豪宅自山腳,沿坂而上。分六街七宅,直與山頭齊平。三層宅院,如梯臺逆升。玉宇瓊樓,鱗次櫛比,金碧輝煌,氣象壯觀。

  先前。宗室權貴,多居城中步廣、永和二里。如今權貴爭相避入函園棲(身shēn)。生活實在便利乃其一。足可保(身shēn)家(性性)命乃其二。薊王威信天下乃其三。宜早(日rì)列隊。

  “麒麟降世國祚終,宗王三興乃為始。”

  正因此讖語,在洛陽廣為流傳。婦孺皆知。故當張讓口出“三興大漢”時,少帝立刻警醒。一直尾隨(身shēn)后,暗中戒備。張讓本已打定主意,與少帝“俱投河死”。然卻恪守忠犬本分,有始有終。

  此便喚做“疏不間親,卑不謀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同理。可恨之人,亦有可取之處。

  話說,董重一行徑直上山。入二崤城,瑤光(殿diàn)。

  待見到并坐簾后的二宮太皇,終是安心。若董太皇崩天。董重手中詔書,便成一紙空文。無人可證真偽。亦是所謂“死無對證”。今太皇安然無恙,無論尚書令曹節秘呈何苗上疏,真偽如何。董驃騎皆可自證清白。

  換言之,何苗再無需他董驃騎,費心去說了。

  二宮太皇,暫居二崤城。待周泰、徐晃肅清二宮,再擇(日rì)遷回。

  所幸,原永安宮,今長信宮,由程璜看守,完好無損。假以時(日rì),二宮太皇可先遷居長信宮。以待永樂、云臺重建。

  唯一所患,便是少帝安危。

  待(日rì)中時,陛下自西門入園。百姓伏地叩首,山呼萬歲。眾人皆心有戚戚。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二宮太皇親出相迎。董太皇更是與少帝抱頭痛哭。心中悲切,當有一半,乃因半生積蓄被毀。

  無需去勸。宮室、錢財乃(身shēn)外之物。宮室燒毀可以重建,錢財燒毀可以重筑。人若殞命,則萬事休矣。

  說起,銅錢重鑄。董太皇暗使董驃騎問過左丞荀攸。可五兌一,足量換取薊國角錢。如此折本,董太皇心有不甘。靈機一動。言,當兌琉璃寶鈔。

  琉璃寶鈔,一鈔難求。洛陽市面,已有人出價十倍求取。只為換回一棟九坂懸樓。卻仍不可得。

  令董驃騎,難以啟齒。然,皇命不可違。唯有硬著頭皮,向荀攸吐露實(情qíng)。

  不料荀攸欣然點頭。言,斷不會令驃騎為難。

  董驃騎大喜之余,亦“感激不盡,慚愧之至”。

  荀攸卻故作矜持,笑而不語。

  永樂宮所積銅錢,數十億計。回爐重鑄成角錢,當可補薊國本幣之差。畢竟,大漢幣制,乃是銅本位。

  大體上,薊國所鑄銅錢與券鈔發行重量,為一比五。理論上,市面每流通五百億薊鈔,貲庫當存有百億銅錢。多年來,大利城,鑄錢不斷。如今也將將鑄滿百億。其中約有九成,乃兩漢五銖,回爐重鑄。如前所說,各式兩漢五銖總量,當有千億規模。換言之,薊王不過取一成之利。若要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薊王還任重而道遠。

  貨幣只有流通,才有價值。切記,切記。

  國人良好的積蓄習慣,大利于國。

  一場宮變,各方博弈。如今清盤,何人能笑到最后,猶未可知也。

  西郭,壽丘里,大將軍府。

  自西園逃回。袁紹、吳匡、張璋、董、王匡等將,領殘部退守大將軍府。連夜商量對策。

  知大將軍兵敗梟首。府中人人自危。府吏門客,一夜散去大半。唯剩長史許攸,主簿陳琳,等一眾心腹留守。亦不滿十人。

  “為今之計,該當如何?”袁紹雙目充血,悲憤難平。

  見與會人等,各個唉聲嘆氣,如喪考妣。長史許攸,起(身shēn)問道:“太后無恙否?”

  “太后當無恙。”袁紹面露慚色。彼時只顧四散奔逃,未能顧及太后如何。

  深看袁紹一眼,許攸言道:“為今之計,當先控八關。再聯絡朝中內外,為大將軍正名。”

  “先控八關!”袁紹幡然醒悟:“只需八關在手,洛陽‘固若金湯’。”

  吳匡亦醒悟:“只需手握八關,洛陽便是囚籠一座,百官皆是籠中之鳥。我等進退自如,自當有恃無恐。”

  袁紹遂定計:“我與公節(王匡),留守洛陽。諸君速回,固守關邑。切莫放入一兵一卒。”

  吳匡、張璋、董等人,齊齊抱拳:“得令!”

  吳匡又道:“麾下皆戰死城中,又當如何?”

  “無妨。”許攸答道:“先前,騎都尉鮑信,奉大將軍命,回鄉募兵。(日rì)前來函,正領三千泰山卒,(日rì)夜兼程,奔赴洛陽。府掾橋瑁,亦募得東郡健勇千人。可命其就地駐守雄關。”

  “董卓、丁原雖兵敗,然麾下將校多孤(身shēn)幸免。亦可命其回鄉募兵,并趁機外出辟禍。待朝中亂局既定,再召回不遲。”目視眾人,許攸長揖及地:“俗謂‘無頭不行,鳥無翼不’。宜當速擇賢良,代行大事。”

  事急從權。與會眾人,心領神會。共推袁紹為主:“請本初領我匡扶漢室,共謀大業。”

  袁紹,神色驚慌之余,亦見野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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