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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無法交換

  “薊王何不抬起頭來。”皇后的聲音中透著危險的誘惑。

  劉備跪伏在地,沉聲答道:“臣,不敢。”

  “此刻夜深人靜,湖中霧氣氤氳(陰yūn),唯聽風聲水響。船上只有你我,再無他人。畫舫無人擺渡,隨波蕩漾。卻不知,王上春心亦隨之蕩漾?”

  “臣…”劉備低頭環顧左右,果見煙波浩渺,霧氣彌漫。畫舫宛如駛入一片仙境。周圍的亭臺樓閣,甚至剛剛離開了華云號皆已隱去,只剩頭頂一輪明月高懸。

  劉備正想著該如何作答。忽覺鼻下生香。垂目一看,只見皇后一只美足正伸在下頦。

  包裹著素紗的足尖繃的筆直,幾乎送到了劉備的嘴邊。

  “不是王上的慎恤之毒,解了沒有?”皇后的聲音中,盡是妖媚。

  內心深處,波瀾陡升。劉備清明的意識忽一沉。

  “皇后——”粗啞的聲線,連劉備自己都嚇一跳。

  薄紗半透,纖毫畢露。露濃月華,嬌喘如蘭。

  本以為,一息之后便會化身成暴走的欲獸。猛撲上來,將自己生吞活剝。零落成泥碾作塵。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噴射在足背上的熾熱鼻息卻漸漸消散。

  劉備再抬頭。

  眸中已清澈無波。

  旖旎的氣氛,亦隨風而逝。

  皇后芳心一暗。

  氣氛迅速凝滯轉冷的瞬間,劉備卻伸手握住了皇后的美足。

  輕輕送回,又取裙擺遮隱。

  玉足被握住的瞬間,皇后心中又羞又急,如小鹿撞撞。一時間竟失去主張。

  劉備這便整衣跪地:“皇后精通商賈之道。善賤買貴賣,利益交換。皇后應該知道,可天下間,總有些事,有些人,無法貨買。亦無從交換。”

  “比如天家的體面?”皇后忽然淚流。

  “比如君臣之道。夫妻之禮。”劉備輕輕言道:“王后是君,公孫是妻。劉備身為人臣,身為人夫。自當恪守本心。守為臣之節,為夫之道。”

  “薊王乃真人杰。”皇后止住悲情,再開口已平淡無波:“薊王欲保王美人母子平安。卻忘了,我與辨兒亦朝不保夕。難道厚此薄彼,二取其一,也是為臣之道?”

  劉備答道:“何人繼任大統,非臣可決斷。立國之儲君,唯陛下乾綱獨斷。臣從未想參與其中。皇后豈不聞待價而沽?今一切皆未塵埃落定。臣,又何苦深陷其中。累及家人,延禍子孫。再者說,臣如今已是薊國之君。位極人臣,此生已不作他想。立何人為儲君,又與我何干?”

  “薊王之心,我已盡知。”皇后一時意興闌珊。這邊起身,走向船尾。

  生怕變生肘腋。劉備也顧不得許多,這便起身跟去。皇后已除去足衣,正獨坐船尾,伸足水中。攪起陣陣水霧。

  想了想,劉備亦除鞋襪,與她并坐船尾。

  “薊王大膽。怎敢與帝后并坐。”皇后揚聲道。

  “請皇后恕臣無禮在前,守節在后。”劉備如此答復。

  “且問薊王,除去那些無法貨買交換之物,我還能從你處換來什么?”

  “在臣回答之前,皇后不妨想一想:心中最想要的,又是何物。”

  “最想要的是何物。”皇后輕聲重復。

  此后許久,皇后亦未給出答案。

  忽見前方,燈火璀璨。華云樓船,堆光如晝。畫舫竟自行駛回。

  劉備返回艙內,取大氅為皇后披身。

  皇后旁若無人的穿上足衣,起身時忽問:“世人心中,是否皆有無法交換之物。”

  “世人皆有。”

  “包括陛下?”

  “包括陛下。”

  皇后微微點頭,這便穿鞋登船。

  劉備躬身相送。

  入密室前,皇后再問:“薊王心中最想要的,又是何物。”

  劉備輕聲答道:“天下太平。”

  再抬頭,人已無蹤。

  畫舫又自行遠離。劉備這才醒悟。水下必有繩索牽引。

  待畫舫劈波斬浪,撕開重重濃霧。對岸已近在眼前。

  園中車馬皆已不見。只剩劉備車駕。

  史渙正手握腰刀,翹首以盼。

  “主公安然無恙否。”

  “一切都好。”劉備欣然一笑。這便登車,返回大將軍府。

  出宮門,入里道。駛進大將軍府中門。

  眾家臣皆在守候。

  與府丞賈詡相視一笑。

  又過一關。

  皇后本性不壞。一入宮門深似海。身處漩渦,只能拼命求生。不容有片刻喘息。

  光鮮的背后。是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和不堪。

  權力陰暗面的那些妥協與茍且。終將會磨滅最后一絲人性。

  于是生活只剩下喘氣。

  麻木的喘氣。

  劉備一刻不歸,七位小姐姐片刻難安。見劉備安然歸來。這才終于松了口氣。

  寄人籬下,被各方算計。

  仰人鼻息,為眾人所忌。

  這樣的日子,實在是過夠了。何時能重返臨鄉,過幾天舒心的日子。成了七位小姐姐們,最大的奢望。

  如靜觀其變。后果會怎樣?

  黃巾終被撲滅。

  關東諸侯并起。

  董卓禍亂朝政。

  天下終將崩盤。

  細想。這與我何干?

  轉而又一想。

  若一切與我無關。我何必改名劉備。用劉平之名安度一生,又有何難?

  不。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因為,我是劉備。

  殘魂而來,身無片縷。沒有異能,更無系統。

  地獄難度開局。身向煉獄而行。

  所有,不過是一片無從安放的赤子之心。

  西邸,萬金堂下。

  銅錢雨落。陛下獨酌。

  待錢幣落盡,余音不再繞梁。陛下輕輕落杯:“事如何?”

  梁上忽有人答道:“已罷宴。”

  “薊王何在?”

  “已入府中。”

  “皇后何在?”

  “樓船寢宮。”

  “可有異常?”

  “別無異常。”

  須臾,陛下又道:“都退下吧。”

  “喏。”

  “讓他進來。”

  不久,一中年大內官,趨步入內。躬身跪伏在地:“老奴封谞,叩見陛下。”

  “進展如何?”

  “馬元義已死,侯公子接位。”

  “此是何人?”

  “此人姓侯名殷,字元廣,乃扶風人氏。頗有才能。”

  “何時舉事?”

  “甲子年,甲子日。”

  “何人從事?”

  “有三十六方大小渠帥:張牛角,褚飛燕、黃龍、左校、于氐根、張白騎、劉石、左髭、丈八、平漢、大洪、司隸、緣城、羅市、雷公、浮云、白雀、楊鳳、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繞、眭固、苦蝤、張曼成、波才等部。”

  “去吧。”

  “老奴告退。”

  須臾,陛下又滿飲一杯。

  “這天下的莊稼,都是朕的。誰也奪不去。”

大熊貓文學    劉備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