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向母親倒下的地方。再仰頭最后看了眼高高在上的艙蓋。
少年跳下大石,徑直走到艙壁。背靠艙壁,奮力一蹬。小小的身板,全力奔沖。腳踩大石飛身而起,怒拳轟出!
艙蓋竟被一拳轟出個碩大的窟窿。
拳勁未散,半身已沖出甲板。
下落時,用滿是木刺的手指,奮力扒住邊緣。少年咬牙攀上中層甲板。和底艙一樣,中層甲板內也拴滿了羌族父老。周圍人皆用驚懼而又麻木的眼神,看著破艙而出的小小少年。
這層甲板的狀況要比底艙好許多。光線明亮,通風干爽。少年猛吸幾口氣,抬頭再看,見通往上層甲板的木梯同被撤去。這便咬牙拔去手上木刺,走向最近的一塊壓艙石。
“后生會使刀否?”聲音來自身后。乃一個皓首老者。
“老人家有刀否?”少年走過去問道。
“頭上發簪,取下一看。”羌人老叟笑道。
少年伸手取下,在袖上抹去黑灰,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狹長匕首。匕首側有反刃,可防滑脫。
“上面便是賊人所在。若如先前那般動靜,必被發現。”老叟沖被少年擊碎的艙蓋努了努嘴。
“哦!”少年點了點頭。
“且把我衿帶(衣帶)解開。”老叟又道。
少年便又解開老人家的衿帶。展開一看,竟是卷細長麻繩。
何須再問。這便熟練的系在匕首柄上。掂了掂重量,少年奮力擲出。
但見一道寒光電射而出。匕首直沒入柄。正插在艙蓋邊緣。
羌族老叟,老眼一亮:“好后生!”
少年頓了頓繩索。確定頗能承重。這便身作猿猴,飛快攀上。只手發力,微微掀開艙蓋。
伸頭一看,四周無人。
這便順繩直墜,落向底艙。穿過破洞時,停下來對老叟言道:“老人家且稍后。我先救阿母,再來救你。”
“不用。老朽垂垂將死,又何必拖累你母子。后生且自去,只需將所見所聞,廣而告之。便是大功一件。”老叟笑道。
“嗯!”少年這便墜入底艙,趕回母親身邊。將腳鐐發力掰斷,又用蘸水麻布將母親捆在自己背后。母親銬起的雙手亦穿過脖頸,搭在自己胸前。試了試,確定不會掉落。這便背著母親,攀上繩索。連試數次,卻力有未逮。年紀太小,氣力有限。如何能將自己連同母親一起攀上。
思索片刻,便把母親先放下。又將母親的手銬拴在繩索一端。為防磨爛手腕,手銬還細心用麻布裹纏。自己先爬上中層甲板,再與老叟合力將母親拉上。
“又該如何?”老叟氣喘吁吁的問道。與底艙差強人意的鐐銬不同。中艙內的鐐銬甚是粗重。無法扯斷。老叟坐地,斷難移動。再往上層甲板走,便無力援手了。
少年言道:“待我先上,再把阿母拖出。”
“千萬小心。”老叟叮囑道。
少年先活動開手腳。順繩攀上艙頂。只手頂起艙蓋,又伸腳勾住上層甲板邊緣。跟著手腳并用,壁虎般挪了出去。確定無人,這便掀翻艙蓋,探身握住刀柄用力搖晃數次,將匕首拔出。
揮刀隔斷繩索,再將匕首含在口中。用力拖拽麻繩,將昏睡不醒的母親一寸寸的提上來。
所有被俘羌人,皆默默的注視著少年和母親逃離牢籠。卻無人出聲。鐐銬無法掙脫是其一。北地人生地不熟,無處可逃是其二。故將全部希望,皆寄托在母子二人身上。
只需二人逃脫,輾轉返回家鄉。便可將消息帶回。只需知曉下落,族中勇士便會全力將家眷救回。
攀上甲板才發現,不知何時,明輪船又啟程。
只見車輪轉動,劈波斬浪。甲板上卻空無一人。仿佛船能自走一般。
漢家機關船,著實令人生畏。
便是遠遠得見,羌人皆紛紛驅趕羊群躲避。別說乘坐,便是靠近都膽顫。
兩側河堤高聳,開滿紫花。極目遠望。田埂縱橫如棋盤。水天一色,青苗如茵。還有水鳥野雉散落成群,錦鯉青魚暢游其間。水清如蘭。何須深呼吸。那沁人的水沫清香,正一刻不停的直往鼻孔里去鉆。
環視著與颯爽硬朗的三輔風情,迥異的北地風貌。少年有瞬間的失神。
“你母怎么啦?”聲音從身后傳來。溫暖的呼吸,似直撲耳廓。少年目眥欲裂,反手握住吐出的匕首,猛然回身。
卻未見人影。
“我在這。”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半大少年,正吊兒郎當的坐在艉樓二層欄桿上。
“你是誰?”少年握了握匕首。想著要不要先下手。
吊兒郎當的少年卻指著他身后昏死的母親言道:“你母親病啦?”
“是!”少年忙將匕首收入背后。
“那正好。”吊兒郎當的伸了個懶腰,陌生少年飛身跳下,穩穩落地:“此船駛往西林港。樓桑醫學館華大夫,能妙手回春。論醫術,北地無出其右者。”
“當真?!”少年眸中異彩連連。
“當一百個真。”陌生少年笑著抱拳:“潘獐兒。”
“馬…駒兒。”少年亦回禮。
“天下竟還有人叫馬駒兒?”潘姓少年樂不可支。
“你潘獐兒也好不到哪去吧。”少年語透怒氣。
潘姓少年連連擺手,待強忍住笑意,這才辯解道:“我本以為,這世上只有兩個難聽至極的名字。沒料到,你卻是第三個。”
“還有誰?”少年問道。
潘獐兒沖少年身后努了努嘴。少年猛回頭,卻見一正緩緩收弓少年,沖他咧嘴笑道:“朱獾兒。”
“…”少年先是一愣,跟著亦一陣瘋笑。
潘獐兒,馬駒兒,朱獾兒。
確實難聽到爆哇!
三人合力將母親抬上船樓。
馬駒兒這便問道:“華大夫真能治好我母親嗎?”
潘獐兒點頭道:“放心吧。”
朱獾兒亦勸道:“對,你且放心吧。若華大夫都治不好,天下便無人再能治好。”
馬駒兒不禁動怒:“你這也是安慰人的話嗎!”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朱獾兒笑著撓頭:“我自然希望你母親安好。”
“對了馬駒兒,你臉為何這么白?還有你這眼珠子,怎還透著彩?你這頭發,是不是被火把烤焦了?”
“潘獐兒,你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