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過。西部鮮卑除去最大的兩部,禿發部和乞伏部外。還散落著大大小小,許多零散的小部落。這些原本屬于西部鮮卑的小部落,之所以保持相對獨立,沒有和禿發、乞伏二部,沆瀣一氣,同流合污。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們來自不同的部落,擁有各自不同的姓氏。
鹿結、吐賴、莫候、疊掘、勃寒、匹蘭、密貴、提倫、越質、豆留奇、叱豆渾、大兜國、悅大堅、仆渾,這些散落在上郡北境的小部落,皆是被鮮卑兼并的,滯留漠北高原,未曾隨大部遠遁的北匈奴后裔。
他們原先留居在鄂爾渾河流域,后被鮮卑所并。歷史上,這批北匈奴與鮮卑的混血后代——鐵弗人,曾在河套地區建立過胡夏國。后全部融入華夏,與漢人無異。
也即是說。眼前這些鮮卑小部落的前身,乃是匈奴種。
當得知北匈奴與鮮卑的混血小部落,散落在奢延水沿岸,并沒有和禿發、乞伏二部合并時。劉備當機立斷,便與主簿賈詡制定了‘驅虎吞狼,以夷制夷’之策。
劉備之所以敢夸下海口,以三百六十人疏通西域。便在一個‘借’字。
只需降服了散落在奢延水沿岸的鮮卑小部落,劉備便可以輕松組建一支數量可觀的鮮卑突騎。只需使用得當,何愁商路不通。
如何降服?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
脅之以威。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待抵達長安,與涼州刺史一席話,讓劉備得知。死灰復燃的羌亂,才是心頭大患。這便與兩位頂級謀士秉燭夜談。精修了原初的計劃。
胡人亦不蠢。
官位大小且看俸祿多少。一年食俸八十萬錢。已遠超胡酋們的預判。那得是漫山遍野多少只牛羊…
嗯,顯然是個大官。胡人這便欣然行禮。
“戲賢見過諸位大人。”戲志才亦起身回禮。
“敢問上官,所為何來?”胡人首領躬身發問。
“特來救爾等性命。”戲志才說得風輕云淡。
胡人首領這便抱拳道:“如何相救?”
“可如東部鮮卑故事。”戲志才再答。
“內附漢庭?”胡人首領脫口而出。
“然也。”戲志才拱手道:“主公可表爾等為歸義侯。”
“草原傳聞,先時南附漢庭的數位東部大人皆已遇害。”胡人頭領道出擔心。
戲志才微微一笑:“道聽途說,不足為信。有道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諸位何不自行一觀?”
話音剛落.幾個來自臨鄉的陌生客,這便取下頭套。露出真面目。
正是東部鮮卑大人,素利、成律歸、彌加、闕機和骨進!
彌加現為東平舒侯,闕機為常道侯,骨進乃是韓城侯。尤其是骨進,根本就是出身烏桓的鮮卑人。他都能封,匈奴種鮮卑亦有何不可。
素利、成律歸,更是舉族搬入西林,徹底融入臨鄉。成為臨鄉侯麾下宿將,生活與漢人無異。
見到故人,眾胡人統領終于徹底松了口氣。
話說。在大單于王帳時,各自涇渭分明,互相戒備,略帶敵意。從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時過境遷,奢延古城再相見,竟一時親密無間。
遵循草原道義。殺死老王便是新王。劉備是鮮卑大單于檀石槐欽定的繼任者。
此事雖從未公開。但鮮卑各部皆有風聞。加上東部鮮卑集體南下,將曾經草場拱手相讓給高車十二部。且所獲封邑又皆在臨鄉附近,更顯此事并非空穴來風。
如今再見各位東部大人,西部各頭領,自當深信不疑。
彼此說的皆是胡語。
且多是西部大人發問,東部大人作答。一問一答,氣氛越發熱烈。
原來。早在劉備兵車西進時,就六百里加急,令素利、成律歸等人,沿北方道入上郡道,趕來與戲志才等人相會。上郡道,溝通的便是關中與代郡、九原地區。出咸陽經高陵北上至上郡,再到云中,可銜接北方道。路況尚好。
何須戲志才多費口舌。
不多久,西部大人便言道:“戲掾史,我等愿歸順漢庭。”
“…”戲志才有瞬間的恍惚。旋即又展顏一笑:“如此,甚好。”
看著西部大人和東部大人,各自抱成一團。戲志才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依他料想。
此來鮮卑營地,無疑深入虎穴。帳前必置一行軍鐵鍋。鍋底烈火熊熊,鍋內沸油滾滾。帳內諸將兇神惡煞,面目猙獰,皆抽刀在手。帳后還伏有刀斧手,手持利器,只等擲杯為號。一擁而上剁成肉泥。
卻見他戲掾史,衣袖飄飄,信步而來。面無懼色,口若懸河。僅憑三寸不爛之舌,便熄烈火,滅油鍋。嚇退諸將,呵走伏兵。胡人心悅誠服,跪地請降。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上報知遇之恩,下得雙食之俸。戲志才足慰平生矣!
奈何。這些個茹毛飲血,赫赫兇名,邊郡百姓避恐不及,乃至赤地千里…的西部鮮卑大人。竟毫無廉恥的降了?
內心竟連掙扎都未掙扎一下啊。
既如此,又何須我戲志才親自走這一遭。預想和現實,果然有差。
“戲掾史?”西部鮮卑小部落聯盟首領,又試著喚了聲。
“哦,何事?”戲志才微微一笑,如沐春風。
“敢問掾史,君侯打算如何安置我等?”
戲志才暗嘆了口氣。這便振奮道:“主公有二法。其一,遷往臨鄉。其二,就地安置。”
“此地水草豐茂,又近塞外故土。我等想先留在此處,修生養息,以待他日。”意思是說,此地背靠荒漠,一遇風緊,便可扯呼。
“若如此,戲某便回稟主公。或可在奢延水沿岸,效仿前漢,將爾等部族安置于此,稱鮮卑屬國如何?”
“如此甚好!”聯盟首領大喜,轉而又道:“鮮卑已滅,我等想重拾北匈奴之名。”
“有何不可?料想,主公自有定奪。”戲志才轉而又道:“奈何爾等部族與羌人毗鄰。且此地本就被東羌占據。若想長久,羌人必走。”
見同伴紛紛點頭,首領這便問道:“如何才能長久?”
戲志才高深一笑:“且附耳過來。”
河西走廊,前漢營地。
暮時,淅淅瀝瀝下了場小雨。一路馳騁,又遇春雨。人困馬乏,便早早入睡。營地上下寂靜無聲,連守衛皆已酣睡。黑夜中,卻有數黑衣人手持連弩,悄悄向那輛透著神秘的馬車靠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