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兒哥,你的頭好點了沒?”沿路走來,熟悉的玩伴紛紛圍攏上來。
“好多了,豆丫。就是有些事,記不起來了。不過大夫說慢慢的會好起來的。”融合了原有的記憶,小胖子第一時間就想起了與眼前這個黃毛丫頭相關的事兒。
“誰叫你爬那么高,都說了那棵老樹不經壓,你偏不信。結果從那么高的地方栽下來…”個頭足足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半大男孩是他的從兄(堂兄),勵志成為村里獵人第二的劉二獾。
“弟知錯了。”小胖子笑嘻嘻的回道。
“三弟,多日未見,你可出來了。那日為兄雖不在場,卻也聽說極為驚險。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以后切莫貪玩,多讀讀圣賢書吧。”說話之人已幾近成年,一身漿洗到發白的襦袍,雖面帶責備,可臉上的關心確是真的。正是小胖子的長兄。
“知道了,大兄。”小胖子急忙行禮。長幼有序,小胖子不敢怠慢。
見小胖子沒有大礙,大兄便回家苦讀圣賢書去了。倒是和他年紀相若的二哥和一些族親小伙伴留了下來。
“二哥,你可知何處有斗雞?”都是孩子,小胖子有話直說。
“那要等村社。”
所謂村社,是指祭祀社神的日子或盛會。和逢集類似。時間顯然來不及,小胖子不死心的問道,還有哪里可去?
“城里尤其多。”流著兩條清涕的二哥不假思索。
“算了。”小胖子怏怏不樂。進城一趟頗為不易。母親早出晚歸,還是搭乘族親牛車,自己一個半大孩子,想去城里斗雞,根本別指望。
“三墩,要不還摘桑棗兒吃去?”胡亂抹了把鼻涕,劉二獾攛掇道。
“算了吧。我天天吃桑葚,都要吐了。”小胖子做了個要吐的鬼臉。
“不然,我們還去把蜂巢兒捅下來?”不錯,都知道曲線救國了。只要上了樹,桑果兒還不想吃便吃。
“我摔的還不夠慘?”小胖子沒好氣的揮手。養家大計半路夭折,他此時能有什么好臉色。
“可惜了,依你說,桑棗兒蘸著蜂蜜,一定極好吃。”得,二哥也是個吃貨。
“蘸著蜂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胖子福靈心至,猛地有了主意。“走,去摘桑葚!”
眾人頓時喜出望外,歡呼著追了過去。
采果還需主人首肯,貌似那棵老樹是小胖子家的?
爬樹算是鄉下娃的天賦技能。除了扎著總角的豆丫,小伙伴們如靈猴般攀上樹枝,熟練的采摘起來。一邊用短打的衣襟兜住,一邊不停的嘴巴里塞。黑紅色的果汁順著下巴淋淋而下,全滴在胸前。
豆丫癟著嘴,直到小胖子扔下去一根墜滿果子的嫩枝,有的吃的女娃兒才終于變了好臉色。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鞭花,百忙間抬頭,正見一輛牛車遠遠的從村頭駛來。
趕車的老仆小胖子似有印象,卻怎么也想不起了。等牛車在自家門前停下,一身儒服的中年男子從車后跨下,小胖子才脫口而出,“阿舅!”
“墩兒乖,你母親何在?”蓄著胡須的中年男子,正是阿母的大哥。
“阿母在家,阿舅自去。”小胖子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好了傷疤忘了疼,別爬太高。”叮囑幾句,男人便從小門進了前院。
兩人的對話顯然被母親聽見,已起身迎到廊下。
“大兄辛苦了。”母親盈盈一禮。
“妹子才苦。”來人說著將手中果禮,遞了過去,“都是你平時愛吃的。”
“謝大兄惦記。”小婦人矜持的接過,招呼道:“大兄請堂上坐。”
賓主落座,些許的沉默后,男人輕咳一聲開口,“弘弟英年早逝,為兄不勝唏噓。然,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你也守滿一年,父親大人遣我來問你,作何打算?”
“父親又作何打算?”婦人表情古井無波,似并不意外。
“今有涿縣張氏,家資甚豐,年前喪偶,特遣人來說,愿續你為妻…”
“可是涿縣張屠?”母親似乎認識。
“正是正是…”男人如釋重負,剛要接口,卻見婦人沖他盈盈一拜:“小妹曾聞:一與之齊,終身不改。亦知,清白守節曰貞。父親以‘貞’賜吾名,難道不是因此么?”
“小妹…”男人雖詞窮,意卻堅。自幼飽讀圣賢書,自然明白這些大道理。可是大道理能當飯吃嗎?自家妹子,怎么也要把她救出眼下這個火坑。
左右看過,這便苦勸道:“劉氏乃出名門,族中長老亦可稱閑,家族興旺和睦,數十年來未曾有風言傳出。將墩兒交給其叔父撫養,想來亦不會受屈。你自幼嬌慣,雖談不上錦衣玉食,卻也有求必應,未受過半分苦…如今家徒四壁,何以久持?”
“父親嫁我時,為何無此問?”
“你…”男人氣結,重重的頓了頓道:“(那)時弘弟一表人才,年二十便舉孝廉,其父又是東郡范(縣)令…”
“果是如此。”婦人嘆了口氣,表情堅毅又盈盈一拜:“大兄所言,妹已盡知。路途遙遠,便請回吧。”
“小妹!”見婦人長拜不起,知道擰不過她,來人這便起身,憤憤而去。
笑呵呵的來,氣洶洶的走。撇著遠去的牛車,小胖子又嘆了口氣。
“三墩,你舅舅怎么來了就走?”
“話不投機,不走難道留在我家喝西北風?”小胖子采了足夠多的桑葚,便小心的滑下樹來。
家中沒有鐵鍋,煮粥用的是陶罐。
想了想,旋即直奔大堂,想把洗臉的銅盆拿來一用。
母親神色如常,見小胖子急沖沖的奔進來,不由眉頭一皺,“怎又不脫鞋?”
“事急從權!”吃力的拽著銅盆,小胖子高呼。
噗嗤!少婦不禁笑出聲來,這便起身將銅盆取下,“何來的急事?”
“阿母先別問了,一切自有分曉。”小胖子鼓著腮幫,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如此,需要為娘做些什么?”
小胖子似乎從來沒有如此興奮過。見小伙伴們也圍了過來,這便大聲說道:“添柴,燒火!”
小胖子想到了做果凍。
門前五丈桑,枝杈間結滿了桑葚,食之不盡。正當其用。
可檸檬沒有,橘子一時半會也搞不到,所以檸檬酸就別指望了,凝膠這個準工業時代的造物自然更不會有。如此,做果醬和果凍最重要的添加劑無法取得,只能另辟蹊徑。把桑葚單單熬成糊狀并不稀奇,反倒如豆腐般凝聚成塊,才是最大的賣點。正如豆腐的風靡。總之,要四四方方很有型才好。
思來想去,小胖子旋即沖劉二獾吼道:“二哥,你家有沒有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