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業從來沒有想過會碰上過朝廷的軍隊,他過半的人生都在經歷元末的亂世,不管是大元還是大明的官軍都顧及不到海上,可偏偏這么倒霉的事情,自己怎么就碰上了。
走私貨物事小可襲擊官軍事大,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他要是死了家產還不給都落在那個混蛋兄弟手里了。
秦守業聽旁邊的漢子說他是海盜,立刻不淡定了叩首道:“大老爺,小人不是海盜,小人是明州的海商,帶了些貨物往倭國、高麗販賣,您不信可以讓人瞧瞧船上還有高麗、倭國帶回來的貨物哪。”
“海商?可曾給朝廷教過稅呀?”馬度已經審問過一個俘虜,對這伙人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你是什么貨色,你自己最清楚不過,本官就不多言了。反正襲擊朝廷官軍形同造反,是要誅九族的!”
“小人真的沒有襲擊官軍哪,只是想…想過來跟官軍打個…招呼罷了,嗯,順便勞軍!”
反應倒是挺快,馬度都被他氣樂了,笑道:“就拿著弓弩刀槍打招呼的?老子再慢一點你們都快爬船上來了,光這些兵器就足以讓你抄家滅族了。”
大明自然不會有菜刀都要登記的律法,但是兵器不是農具不是誰都有資格有的。”
“這些都是在海上拿來防身的,小人絕不敢帶上岸!”秦守業倒是沒有說假話,兵器這種東西他們一般都是放在外海。
“本都督可沒工夫在這里跟你掰扯這些,趕緊的拉下去砍了,省得朝廷有司審判起來麻煩。”
話說到這個份上,秦守業也顧不得狡辯了,“小人有罪,自認還有些家底愿以金錢贖罪,都督的好處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馬度心中暗罵,這混賬玩意兒終于上道了,他有真憑實據確實足以將這人送上斷頭臺,可那又怎樣,對海軍來說沒有半點的好處。
從一開始老朱就給海軍上了籠頭,到了岸上可沒有執法權,就算是抄家也輪不到海軍來抄,明明自己出了力,卻讓別人撈好處馬度不干。再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把羊都給殺死了,他到哪里去剪羊毛。
“混賬,以金恕罪你以為還是蒙元嗎?現在是大明,我洪武皇帝圣明高照,哪有這樣的狗屁律法,還想賄賂本都督,罪名又多加了一條!”
“那該如何是好還求都督給指一條明路,小人照搬就是。”秦守業不是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這位都督沒有一上來就把他砍了,那就是留著他還有用。
“到應天的市舶司補交十年稅款,本都督便不再計較你們襲擊官軍的事情了。”
秦守業目瞪口呆,他甚至已經打算拿出一萬兩銀子平息此事,這已經是不小的數目,沒想到眼前的這個白白凈凈的年輕人,一張口就要咬掉他秦家的一條胳膊。
“都督,這實在不合情理,大明立國才三年而已…啊!”
秦守業話沒有說完就感覺左手手腕被人抓了起來,指骨咔嚓一聲,就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毛驤丟掉的他的胳膊,“真是不知好歹,你犯得可是抄家死罪,都督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竟還敢討價還價。”
馬度道:“市舶司只是十抽一的稅率,用不得你家傾家蕩產,你回頭把十年積欠一一列明,我市舶司可不收來路不明的銀錢。不要想著糊弄本都督,你一年能有多少收益,翻翻你的賬本就知道。”
秦守業忍著手上的疼痛叩首道:“小人知道,定不敢欺瞞都督。”
“你再寫一份供狀把多年來殺人劫船的事情寫個清楚,想不起來的本都督會讓伙計水手幫你想,別忘了再給你老子寫一封信,十日之內若收不到市舶司的交稅回執,你知道是個什么下場!”
毛驤讓人把秦守業帶了下去,“都督才叫他們補交十年稅款,這處罰是不是太輕了。”
馬度喝了口茶,“那有什么辦法,咱們海軍不弱,可在茫茫大海上就太渺小了。要是這一口咬的太狠,他們狗急跳墻破罐子破摔跑去做了海盜,對咱們來說便不劃算了,想要剪羊毛,就得把羊看好養好。”
那三艘逃跑的商船,果然撞在廖永安槍口上被帶回了舟山的基地看管起來。押著這撥他們不放除了等待對方繳稅的回執,另外一方便也是為了保密,免得讓倭寇知道海軍的消息嚇跑了。
海軍借此時間休整,除了每天上午完成基本的訓練,到了下午便是休閑時光,最大的樂趣就一邊吃著烤魚,一邊看著那個倭國的女人著身子跳舞。
馬度最先聽說俘虜的商船上有一個倭國的女人很意外,因為不吉利船上是不讓帶女人的,至于怎么處置原本是不需要馬度操心的,士卒八成會讓她在中死去。
一個個饑渴的漢子在帳篷外面排起隊,等著發泄積攢多時的欲火,馬度從旁邊經過,聽見里面傳來的不是“雅蠛蝶”而是“不要”的時候,讓人把她救了出來。
這個倭國女人見到馬度二話不說就跪在身前,一邊幫馬度脫褲子的時候,還一邊展示她靈巧的小舌,她顯然誤會了馬度的意思。
馬度拒絕了她的熱情,跟她交談一番才知道她是南朝一個小名主的女兒,其父在和北朝的戰爭中戰死,土地也被吞并這才流落風塵。
至于她的漢話則是和漢人的水手學的,為的是招攬明國的客人,因為明國的水手伙計比那些落魄的武士出手大方,難怪她漢話夾雜著福建、浙江口音。
馬度覺得海軍需要一個倭人的通譯,于是這個倭女僥幸從士卒的槍炮之下逃得一命。待她洗掉臉上的妝容,馬度發現她長得不賴,而且她還有一個讓馬度似曾相識的名字,子。
子沒有辜負自己名字,很有造福大眾的胸懷,士卒礙于軍令不去招惹她。她竟然偷偷摸摸去做士卒的生意,價格還很公道,一次只要十個銅錢。
馬度才發現自己低估了她的本事,多管齊下每天竟然可以為數十人排憂解難,她反正不是在叮叮當當的數銅錢,就是在哼哼唧唧的掙銅錢,大明銅錢在倭國很好使。
一個士卒滿臉淫笑的再子的胸前摸了一把,幾個銅錢順便扔在她的腳下,“她娘的別別光跳呀,脫,接著脫!”
子一扯身上的布帶子,寬大的和服就滑了下來,全身上下不著片縷,著身子扭著渾圓的屁股走上一圈,便有一個個銅錢扔在她的身上。
廖永安笑著拍拍馬度問道:“這樣你就不怕壞了軍紀?”
“一個倭國的妓女要是都能把軍紀壞了,這軍紀不要也罷,我答應過他們,出了海可以玩女人的,反正又不是大明女子。我現在算看得明白了,只要他們到了陣前聽得了號令,敢拼敢打就足夠,若是他們有本事殺上倭國本島奸淫擄掠,大可由得他們去!”
廖永安笑了笑,“你真的和倭國沒仇嗎?”
“當然有,倭奴在我大明殺我同胞擄我姊妹,怎么能說和我沒仇呢!”當然有仇,馬度在南京長大,對倭奴的痛恨自不必說。
廖永安嘿嘿的笑道:“沒想到你還有幾分書生意氣,我就陪你出一口惡氣!”
經過粗略的計算,如果補交十年的稅款,差不多要十二萬兩銀子,這筆錢對他秦家來說并不算多,一家三代都在海上討生活,要是攢不下百萬家財這活計便不用干了。
只是家產大多都是田畝、房宅、店鋪,十二萬兩幾乎將他秦家的現銀掏空,不得不說對方這一口咬得很準,讓人疼的心頭滴血,卻又死不了人,以父親那摳門的性子怕是要心疼個半死,可要是舍了家中物業出海逃命,那更是得不償失。
以秦守業的估計,他的父親多半是要咬牙認下的,只是又給了那對母子攻訐自己的機會,以后分家產少不得要少分許多。
渾渾噩噩的過了七八天,這一日天還沒有亮,就有伙計把他搖醒,他不耐煩的睜開眼,正要開罵卻聽見那伙計道:“少爺,他們走了!”
“誰走了?”
“官軍走了,咱們的船也留下了,從倭國、高麗帶來的貨物也沒有少!”
“真的?”秦守業掀開身上的毯子坐了起來,“你說他們都走了!還把船和貨也留下來了?”
“小的都是真的,兄弟們都在忙著修理艦船呢。對了,還在您的船上發現了一個字條。”伙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字條,“小的不認得字,你自己瞧!”
秦守業看了一眼便知不是什么留言,而是市舶司的交稅回執,整整十二萬兩。他嘖嘖嘴道:“有這樣的官軍怕是海上要變天了。”
“對了,大少爺你買的那個倭女不見了,各個船上都找了一遍,也不曾找見。”
“沒了更好省得晦氣!”
馬度帶著海軍出發了,自然是去打倭寇,不過不是北上去倭國本島,也不是茫茫海洋上隨處可以藏身的不知名小島,沒有導航定位或者內鬼引路,想要找這些小島太難了。
他現在要去的地方名叫澎湖,在后世也叫臺灣,毫無疑問臺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自三國時孫權派萬人水師東渡便確立臺灣歸屬,自隋唐之后便往來增多,東南沿海越來越多的漢人搬到臺灣。
宋元和元明都有很多漢人為了躲避戰亂遷居臺灣,元末明初時在臺灣定居的漢人已經有數萬之多。元朝的時候首次在臺灣設立官署“澎湖巡檢司”,洪武元年大明同樣在臺灣設立巡檢司,可能為了顯得和元朝不一樣,就多加個了一個字,“澎湖寨巡檢司”。
聽名字就知道這不是什么大衙門,后世的話說大概就相當于縣公安局,和元時一樣歷屬同安縣廈門,也就比鄉鎮級別稍微高一點。如果能有一副直觀精準的地圖給統治者瞧瞧臺灣的面積,多半不會這么劃分。
馬度之所以要從打響剿倭的第一仗,那是因為這里的倭寇太多了,自從至正十三時便有倭寇侵臺,之后愈演愈烈。
尤其中國北方在遭受災害、戰亂越發窮困,倭寇便將目光鎖定在江浙、福建、廣東這樣的富庶之地,臺灣則是成了他們搶劫路上的必經之地。
臺灣這個地大物豐兵力薄弱的島嶼倭寇自然不會放過,于是這里就成了倭寇的中轉站、補給站。尤其是今年倭寇從山東一直搶到了廣東,至今還未回返,都在臺灣分贓逍遙快活呢,根據情報聚集在這里的倭寇差不多有五千之多。
馬度要做的就是把這五千倭寇送進地獄,然后在臺灣建立海軍基地。臺灣是東海和南海的咽喉要沖,南來北往的海船都要經過這里,兩手一攔還怕收不到銀子。
收拾臺灣的倭寇自然少不得澎湖寨巡檢司幫襯,馬度實在沒想到他們只派了二十幾個人過來,最大的官是個總旗。
馬度不滿的道:“你們巡檢司就派了這點人馬?”
總旗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巡檢司總共也就才三百多人,此次總共派了五十人來都督麾下聽令,不料來的路上和小股倭寇碰上了,一番廝殺下來死傷近半,只剩下這些了。”
“讓你的人到船艙里面休息吧,本都督這就讓人給他們包扎治傷。”馬度坐到椅子上道:“說說臺灣的情況吧,就是澎湖的情況。”
那總旗不說話從懷里取出一本小冊子遞了上來,“卑職嘴拙怕說不清楚,就將倭奴的情況整理成冊請都督一覽!”
馬度接過來慢慢翻看,這本小冊子可謂是圖文并茂,將倭寇在臺灣的情況說的一清二楚,甚至連倭奴盤踞之地的地形圖都畫得一清二楚,而且筆跡和所述文字都很眼熟。
他把小冊子遞給身旁的廖永安,就問那總旗,“之前本都督收到的情報都是你提供的嗎?”
馬度之前也受到一份情報,只是沒有這個小冊子描述的這般詳細,看筆跡應該就是出自此人之手,甚至連錯字都是一樣的,卻不能否認這總旗是個難得人才。
“回都督,之前屬下確實曾遞上一份情報,至于是不是都督收到的那份便不知曉了。”
“嗯,你叫什么名字!”
廖永安拿手拍拍馬度,“這么年輕怎得一點記性都沒有,剛才一見面他不是就說過了,叫黃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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