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諒第二天沒有發動進攻,這讓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氣,只是馬度仍舊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傷兵實在是太多了。
傷兵營的規模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展了差不多三四倍,單單住在這里的傷兵就有五六百人,再加上來換藥復診的傷兵的,工作量實在是大的很,還有兩個傷兵營原有的醫匠都病倒了。
馬度只好再去找朱文正要人手,朱文正很干脆的說沒有。馬度知道他沒有說謊,不到兩萬的人馬,要守八個城門,他手上只留了不到兩千中軍,卻要隨時支援各個城門,人手自然緊缺的厲害。
馬度自然也不會惦記他手里那點人馬,洪都城雖然不大,可好歹也住著好幾萬人,難道就湊不出來百八十人到傷兵營給打打下手,干點粗活。
朱文正笑了笑,“原來你是要這樣的人哪!好說,好說,我這就下令,讓人給您拉些壯丁回來。”
拉壯丁?好遙遠的詞語,這家伙就不知道發動一下群眾的力量嗎,當賊匪當上癮了,性子一時半會兒的怕是改不過來了。不對,好像這個時候官府也是這種做派。
馬度就不懂了,你明明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為什么要做這種討人厭的事情呢。
可氣的是這家伙竟然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還問馬度為什么自己怎么就做了這么討人厭的事情的呢。
馬度能說什么呢,當然是你們這些官老爺作威作福的慣了,思維方式也變得簡單粗暴。中國的老百姓可憐吶,自帶干糧的給官府干活,累死累活的不說,還動不動的都要被人用鞭子抽,被人俑刀子嚇唬。
“大都督這城守得辛苦嗎?”
朱文正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怎么不辛苦,陳友諒來攻城自不必說,即使這兩日我也沒睡個囫圇覺,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驚醒,吃不下也睡不著。看看我嘴上都起燎泡了。”
“難道你就沒打算征些丁壯來守城?兩萬人確實太少了些。”
“洪都幾經易手,我等立足未久,此地人心不定,若是有錢有糧讓他們在傷兵營干點雜活也許還能征到人,可要用來守城怕是征不到人,若是強征來的,又沒經歷過戰陣,聽不懂號令亂了陣腳,甚至臨陣反水都有可能。”
馬度明白的朱文正的意思,亂世里的百姓沒有歸屬感,連自家都顧不上了,還能為誰而戰?當然這不意味著在亂世不拉壯丁就征不到兵,后世里不是有現成的榜樣嗎。
“誰說讓你強征了,這事兒簡單的很,只要你對老百姓好一點,順便說點敵人的壞話,這都不算事兒。不和你說了,我得回去干活了,我那邊人手緊缺的很,記得早些給我送人過來,對了,你有時間到傷兵營慰問一下,也顯得你這大都督關愛士卒,等他們傷好了才愿意繼續給你賣命。”
等馬度走了,朱文正那手指搓著下巴,輕聲的嘀咕,“對老百姓好點,說點敵人的壞話。對老百姓好點,說點敵人的壞話…”
第二天一大早朱文正就送來了百十號人,順便慰問了一下傷兵,看傷兵們意外又感動的模樣,就猜的出來這家伙從前就沒有干過這樣的事情。
這些士卒也真是夠可憐的,只為了一口吃的,就跟著這樣沒良心的老板刀山火海里拼殺,馬度真是為他們不值。
這送來的百十號人,是朱文正辦得難得靠譜的事兒,連同戶籍一起送來的,都是有家有口的清白人家。
都是用錢糧雇來的,每人每天管一頓飯,另外再給兩斤白米,合到后世也不過八塊錢的人力成本。
工錢給的雖然不多,但是他們干起活來卻一點都不含糊,挑水劈柴,燒火洗涮,端屎端尿,什么臟干什么,什么累干什么,臉上的肌肉都累的抽抽了,還不忘給那些輔兵醫生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
都是些苦哈哈呀,但都是純爺們,為了不讓家里人餓著,寧肯伏低做小把自己打進塵埃里。馬度能為他們做的不多,讓許大亮每天多給他們一斤大米,都是從酒精作坊里擠出來的。
自打陳友諒圍成起,朱文正的幕僚屬下查賬查的就特別緊,尤其是糧食。府庫馬度也是去看過的,足夠全城人吃上半年的,也不知道他們緊張個什么。
才消停了兩天,陳友諒又開始折騰起來了,四月二十七日,天還未亮,漢軍再次進攻撫州門,不過力道卻是不強,聽聲音就聽得出來,時有時無斷斷續續的好幾次。
可到了中午十分卻驟然加強,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進攻力度,即使不在城墻上馬度也知道,因為開打不到半個時辰,撫州門的方向就有開始傳來簡易手雷的爆炸聲。
朱文英急匆匆跑進傷兵營,渾身是血鎧甲上還掛著碎肉,就像是從地獄里面爬出來的。
“怎么你又受傷了?”
“這不是我的血,都是敵軍的!帶上你的東西快跟我走,鄧帥受傷了!”
“什么傷!”馬度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
“被箭射傷了胳膊!”
“小傷別急!”
“一直流血,止不住!”
“哦,八成是傷到大血管了,那得快些!”馬度連忙的收拾東西就跟著朱文英出了傷兵營。
沒有想到朱文英還是騎馬過來,看來鄧愈血流得真的很厲害,馬度被朱文英一把拎起來,放在了馬脖子后面,朱文英騎上馬鞍,一夾馬鐙,馬兒就嘶鳴著奔跑起來。
騎馬不怎么舒服,有點像是騎著摩托走在崎嶇山路上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會跌入萬丈懸崖一般。
馬度抱著馬脖子不敢睜眼,朱文英看得好笑,“你怕什么,我抓著你的腰帶呢,你不會騎馬?對了,你有飛機。”
“鄧參政怎會傷著的?他不是挺謹慎的嗎。”
“陳友諒瘋了,他的士卒還在攻城他就敢讓人放箭,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情,也就是他敢做了。還有一支箭是可能是專門沖我來的,要不是鄧元帥推了我一把,我八成會被射個透心涼。”朱文英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這么遠的距離,還有這么強的力道,我也以為也只有老常了,陳友諒那邊倒是有幾個能人。”
“我早就說你這身銀甲太扎眼,你看大都督和鄧參政的盔甲都是灰不溜丟的。這是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經驗,你可得學著點,你還是早點換一套吧。”自己的小翅膀把朱文英從鎮江撲閃到洪都,要是他倒霉的死在了這里,自己的責任就大了。
“不!這盔甲是我好不容易選的,閃亮亮的看著就喜歡,我才不換!”朱文英絕對患有頭可斷發型不能亂的中二病。
下馬的時候,馬度只覺得胃中翻騰,酸水上涌,胸口火辣辣的。朱文英拍拍馬度后背,“要吐嗎?”
馬度深吸一口氣,“沒事,咱們走!”
仗打到這種激烈的程度,馬度沒有想到在城墻的下面,還不又不少列隊的士卒,還有一隊已經站在了蹬城馬道上,刀都抽出來了卻不上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見馬度目光疑惑,朱文英解釋道:“當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擠在城墻上,那不是給人家當活靶子嗎。再說城上就那么一點地方,要都把人擠滿了,想調動一下人手都活動不開更沒有辦法守城。”
“難怪大都督不征兵,看來兵力還是很富裕嘛。”
朱文英苦笑一聲:“富裕什么,這是大都督府的中軍,鄧帥的兵都快打光了,走快些!”
“咦!那隊人馬好像裝備不一樣嘛,是火器!”城門下面還有一隊裝備與眾不同的士卒,約莫七八百人的樣子,都是短刀皮甲,看見盞口銃才明白這是鄧愈的火器部隊,而且他們的火器似乎不只是盞口銃那么簡單。
朱文英在城墻根抄起一面木盾,拉著馬度就上了城墻。陳友諒不知道在城外架了多少飛梯,隔著好幾層守軍的人墻,都瞧的見漢軍的影子。
無數揮舞的刀槍,從城墻上探出的腦袋眨眼就被砍成兩半,顱內的高壓讓鮮血四處噴濺,好似泉涌。不時的有漢兵跳上城墻,被幾支長槍同時的捅破胸腹,慘叫著跌落城下。有人幸運的殺死女墻后面的守軍,但是轉眼又被更多的守軍殺死,臨死前也不忘奮力一撲造成混亂,給后面的兄弟機會。
“前面的蹲下!”有人大聲的呼喊著,把帶著鐵釘的木頭或者巨大的石塊,沿著墻根扔下城去,接著就有飛梯折斷倒地的聲響同時夾雜著無數的慘叫。
“沒啥好看的!”朱文英舉起盾牌把馬度護在身側,因為不時的有粗大的弩箭飛上城頭,準頭力道要比漫天飛射的弓箭要強的多,中箭者幾乎都是當場斃命,甚至還能殺傷多個。
看到鄧愈的時候,這家伙竟然還在指揮戰斗,有沖上城墻的漢軍沖他殺來他,他還能揮刀格殺,若不是蒼白的臉色,真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再看人家朱文正就淡定的多,大馬金刀的站在城門前,旁邊還有兩個拿著盾牌的親兵給他擋箭,這才是主帥該有的氣度。見馬度過來立刻道:“快給伯顏治傷,伯顏別殺了!”
“嗯!”鄧愈應了一聲,對馬度道:“有勞先生了。”
馬度也不給他廢話,只見左臂上胡亂纏著的麻布繃帶快要散開了,解開被血浸透了的繃帶,就見小臂上少了一大塊的皮肉,還形成一個豁口,足見那箭矢的迅猛。
傷口處血更是留個沒完,沒有一點要凝結的意思,果然是傷到靜脈了,馬度撕下一塊繃帶在他的上臂扎緊,問道:“那塊皮肉呢!”
朱文英指了指射在門樓柱子上的一支箭矢,不過是一支普通的弓箭,可是整個箭頭的大半都沒入柱子里面,無處釋放的力道,將箭桿都震裂了,至于鄧愈的那塊皮肉,夾在柱子和箭頭之間估計已經稀爛。
朱文英道:“看到沒有!至少是兩石的強弓,這么大的力道,還有這個準頭的也不知道是誰。”
馬度翻翻白眼,這個時候誰他媽的關心這個,救人要緊,“咱們到城門樓子里去吧,這里不安全…”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身后一片嘩啦啦的巨響,接著又是無數凄厲的慘叫,馬度下意識的回頭,只見一片塵土飛揚,媽的!城墻竟然塌了!
(謝謝軒轅九黎、此情不關風月,古風子傲的票票,軒轅見到你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