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看了一下工廠大門旁,赫然掛著的“燕京東方電子廠”,再看一眼段勇平的表情,頓時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方總,您帶我來這干嘛?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看著方辰這賤的令人發指的表情,段勇平真是又氣又無奈。
“沒什么,老段,我現在就是想要采訪你一下,故地重游,看見自己的老廠,大學畢業后的工作第一個企業,是什么感覺!”
方辰一把攬住段勇平的肩膀,賊兮兮的說道。
嗯,沒錯,段勇平,在去嶺南之前,其實就是這家燕京東方電子廠的職工。
而方辰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則是因為這家企業在后世,有個大名鼎鼎的名稱——京東方。
燕京東方電子廠是國內第一批的電子管企業,是蘇維埃在一五時期,援助華夏的156個重大工業項目之一。
在那個時代,電真空器件就如同今天的半導體集成電路,是民用電子整機、軍用通信設備、雷達、導航、國防尖端武器、廣播電視、郵電通信、儀器儀表等電子產品的核心元件。
而當時,華夏的電子真空工業,除了在金陵有個不大的電子管廠,就只有申城、金陵、津門等幾家電燈泡廠了。
所以經過1951年,蘇維埃部長會議批準這個援建項目之后,燕京電子管廠就緊鑼密鼓的開始了建設,并且因為軍事上對電子管的需求更大,所以最初燕京電子管廠的籌備組還隸屬于通信兵部電信工業局。
在整個一五時期,華夏對電子工業的總投資額是5.5億元,而燕京電子管廠則占據了其中五分之一,可以說是華夏在一五時期投資最大的一個電子骨干廠。
而后來,燕京電子管廠也不負厚望,不但成為了華夏最大,也是整個亞洲最大的電子管廠。
其電子管年產量從開工年度的22萬只上升到了1960年代的2860萬只,可以說從其開工,到電子管衰落的這三十年來,燕京電子廠在國內共生產銷售電子管一億七千只,占同期全國電子管總產量的50以上。
可以說在那個時候,在整個燕京,能跟燕京電子管廠地位相比的,也就是首鋼集團了。
并且因為當時,這兩家企業的廠長都姓周,所以燕京電子管廠和首鋼,也被稱之為“東周”和“西周”。
另外,因為出色的技術,燕京電子管廠的電子管每年都有出口,哪怕是到了1983年這樣,電子管已經徹底走入陌路的時代,每年還要向包括英美法等十八個國家,出口了二十萬只的電子管。
但跟大部分,有著光榮歷史的國營廠一樣,隨著半導體和集成電路對電子管的代替,燕京電子管的主要客戶,軍方對電子管的采購大量減少。
燕京電子管廠1983年的訂貨量只有去年的40,前年的30,同年生產數量只占工廠生產能力的10左右。
而到了1985年,年產量更是只有可憐巴巴的160萬只。
雖然在那之后,燕京電子管廠經過多方救助和自救,包括改制為股份企業,試圖引進彩電顯示管生產線,請求政府撥款,員工籌款自救,和一些東倭公司成立合資公司,以及今年跟彎彎冠捷成立冠捷顯示器公司,獲得B股上市的門條等等。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燕京電子管廠改名為現在的燕京東方電子廠。
但不得不說,這一系列的措施,效果都只能說是一般,也就是在決心孤注一擲,哪怕把公司賠上都在所不惜的進入LED面板行業之后,燕京電子管廠這才算是徹底絕死回生,有了大家所熟悉的京東方。
而且在當時,京東方其實是打算打算延續本名,起名為東方電子公司的,但奈何華夏叫東方的企業,實在是太多了,連這條街上的理發店,都叫做東方理發店。
所以京東方的董事長,王東生就索性將燕京的“京”字給挪了過來,這才有了現在的京東方。
如果方辰的情報沒有出錯的話,現在應該是燕京東方電子廠最為困難的前夜。
而且大概是因為他的蝴蝶效應,燕京東方電子廠并沒有像前世一樣,在七月份就成功在B股上市,而是到現在還沒有拿到上市的許可門條。
并沒有在意方辰充滿惡意的怪笑,段勇平神色有些復雜的看著眼前這座熟悉的大門。
他1977年考上浙大無線電系,然后在1982年被分配到燕京東方電子廠工作。
在這里,他度過了自己青澀,幼稚、苦悶的四年。
最終,他受不了燕京東方電子廠的死氣沉沉,人浮于事,逃離了這座廠,考上了人大的碩士。
后來才有的跑到嶺南,臨危受命做電子廠廠長,以及碰到方辰等等一系列的故事。
說真的,那四年所發生的一切,他早就已經釋懷了,甚至將其當做自己人生的財富。
正是他在這里工作的這四年,讓他從一個象牙塔里的學生,變成一個真是的社會一份子,了解什么是工作,什么是國企,什么是管理,為自己撥開了一點點迷霧,見識到了真實世界是什么樣子。
可以說,他在這里的四年,簡直跟上了另一所大學一樣。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越發的不能忍受這里,無處不在所充棉的死氣,想要拼命逃離這里。
就是那種行將就木,瀕臨死亡,渾身已經散發著腐爛氣息,就差那么一口氣,便徹底死亡的感覺。
因為在當時,連20都不足的開工率,是無法養活燕京東方電子廠這一萬三千名員工的。
燕京東方電子廠之所以還能茍活著,全然是因為上級一直在撥款,如果那一天上級宣告不撥款的話,燕京東方電子廠就死了。
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段勇平扭頭看向了方辰,他現在有點搞不明白,方辰為什么這么一大早的,非要把他從公司拉到燕京東方電子廠這里來?
一時間,他著實有點云山霧繞,不知所謂。
畢竟不管是方辰、還是擎天,都看著跟面前的燕京東方電子廠,沒什么關系的樣子。
而他雖然跟燕京東方電子廠有那么一點點的聯系吧,但畢竟都已經離開十年了,這種聯系,也頂多是他單方面對燕京東方電子廠,在精神上的一種聯系而已。
甚至,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在方辰面前提過燕京東方電子廠沒有。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沒有的。
“行了,方總,您就別笑了,您告訴我,您帶我來這干嘛,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去了,公司那邊還有一堆事情在等著我呢!”
為了預防方辰賣關子的破毛病犯了,段勇平直接使出了殺手锏。
“我要是告訴你,我準備把燕京東方電子廠給吃了,你覺得怎么樣?”
方辰笑瞇瞇的看著段勇平說道。
他之前在投資秦都市彩虹集團的CRT項目,也就是彩電和CRT顯示器的主要核心零部件,CRT顯像管時,其實就已經說過未來電視機和顯示器的未來,不在CRT而是在LED液晶面板上。
當時,吳茂才還奇怪,既然他知道LED液晶面板是電視機和顯示器未來的發展方向,為什么不直接把彩虹集團給收購了。
其實按道理說,收購彩虹集團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奈何華夏還有個叫做京東方的企業。
京東方在前世,異軍突起,從無到有,以一個虧損企業成為了世界第一大面板公司。
如此一個優秀的企業,他不想著給劃拉到自己懷里,腦子有毛病才會收購什么彩虹集團。
雖然自詡已經足夠了解方辰,但段勇平還是被方辰的語出驚人給嚇到了。
他瞪大了眼睛,足足看了方辰十秒鐘,確認方辰真沒有跟他開玩笑,不由難以置信的說道:“收購燕京東方電子廠?為什么?我不太理解?”
雖然方辰做的事情,一直都有點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意味,但現在這一手,他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說真的,燕京東方電子廠現在還能存在著,他其實都已經感到是個奇跡,甚至在他的印象中,燕京東方電子廠應該撐不了幾年就要倒閉了才對。
“我覺得這家公司不錯,尤其是這家公司的現任董事長王東生,想要發展LED面板的思路跟我想法很吻合。”
方辰此話一出,段勇平算是多多少少有一點點理解,方辰為什么會打算收購燕京東方電子廠。
畢竟方辰也不止一次的告訴他,整個世界電視機和顯示器的未來在LED面板上,而不是又苯又重的CRT顯像管。
但這種理解,頂多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畢竟要知道,燕京東方電子廠是個有著一萬多名員工,負擔十分嚴重,甚至說不定已經資不抵債,廠內廠外欠了不知道幾個億的,一個嚴重虧損的企業。
再說,方辰如果真想做LED面板,他也不攔著。
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把方辰看清楚了,方辰一旦要做什么東西,不做成全產業鏈,把所有的核心技術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有的核心零部件都自己生產,那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而現在擎天既然已經在電腦上投入了這么多,方辰肯定是不會放過顯示器這一塊的,另外飛利浦他們賣的顯示器,也的確是太貴了,所以自己做顯示器還是挺合算的。
但問題是,擎天自己成立一家LED面板企業不行嗎?
為什么非要去收購燕京東方電子廠這個馬上就要破產,甚至說早就應該要破產的玩意。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王東生的理念跟他相符?
那方辰真的只能說是有錢任性了,就因為個理念相符,就打算花好幾個億。
“行了,老段,什么話都別說了,先把咱倆給弄進去再說,我覺得這面子你還是有的。”
見段勇平還準備嘰嘰歪歪的說點什么,方辰推了一把段勇平,催促道。
看方辰著實態度堅決,段勇平頓時有些無奈的說道:“您要考察一下燕京東方電子廠我不反對,可問題是,廠部也不在這里,在酒仙橋路那啊。”
在燕京,酒仙橋路絕對不是什么令人陌生的地方,其剛開始的時候,是以燕京東方電子廠等三大電子廠所聞名,是當時華夏的電子工業圣地。
而在后世,則是因為大名鼎鼎的798藝術中心,其可以說是燕京,乃至于華夏的一個藝術聚集地。
從1995年,一群中央美院的老師學生入住798大院之后,這個幾近廢棄的798工廠,新鮮的藝術行為與工廠的舊有規劃開始發生矛盾,之后,危機中的碰撞與成功使這個地區迅速升華,成為燕京的新符號。
可誰知道,段勇平此話一出,方辰就用一種宛若白癡的目光看著他,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老段,看來你對燕京東方電子廠現在是真沒什么感情了,不過這下也好,我也不用擔心你在工作的時候,因為私人感情而對燕京東方電子廠作出什么假公濟私的行為。”
方辰一臉欣慰的拍了拍段勇平的肩膀。
“方總,您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您是怎么斷定我跟燕京東方電子廠沒感情的。”
段勇平看著方辰,沒好氣的說道。
“為什么?就沖你,連燕京東方電子廠在1993年,因為經營困難,不得不將總部辦公樓給騰出來,跟星城一家公司合資成立了一家物業公司,并將其改造成科技商務中心,至于原來的總部全部搬回生產廠都不知道,看出來的。”
這一聽,段勇平頓時傻眼了,臉更是一片通紅。
合著這十年,燕京東方電子廠混的這么慘,連總部大樓都給租出去了。
一時間,他的情緒就更加復雜了,甚至都有點想要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于絕情了。
好賴在燕京東方電子廠也工作了四年,度過了最寶貴,最青澀,最令人懷念的時期,怎么能完全不聞不問的。
以前在嶺的時候也就算了,這回到燕京了,為什么還這樣?
1秒:m.xuan花n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