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李仁宇的心瞬間就懸了起來，的確是出大事了！
局長竟然親自給他打電話，而且后來還又打了三個，這絕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但李仁宇思前想后，腦子百轉千回都想不出來，最近他出了什么紕漏，能讓局長如此著急忙慌的叫他過去。
而且他自問這一段時間自己的表現都不錯，尤其是他昨天將麻生俊開出來的優惠條件，說成是他極力爭取的結果之后，局長對他著實是大加贊賞，甚至還打算讓他去參加一個市局組織的干部培訓班。
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李仁宇只好一頭朝著辦公室奔去。
進了辦公室之后，李仁宇神情有些凝重甚至忐忑的看著端坐在辦公桌上，那位頭也不抬的六十歲老者，心中如同十五個水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
他剛才在進來之前，問了一下局長秘書，聽其所說，局長今天早上接了一個電話之后，就變成了這個模樣，從今天早上到現在，已經發過兩次火了。
“趙局。”李仁宇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可讓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局長竟然一點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完全視他為空氣。
李仁宇的臉瞬間漲成一片通紅，有種被羞辱的感覺，但卻不知道該什么辦，一幅六神無主的模樣。
他只能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直覺告訴他，這才是現在最好的應對方式。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他額頭上的冷汗順著鼻梁到嘴唇，最終如小溪般匯聚在下巴，然后猛然摔在了地上，碎成八瓣。
但局長依舊沒有像往常一樣熱情的招呼他坐下，甚至連任何抬頭的意思都沒有。
李仁宇突然有種回到二十年前，他剛剛上班參加工作時的感覺。
那時候他就經常這么被領導訓斥，只不過這些年，尤其是當上副局長之后，他真的好久沒有遭受這樣的冷遇。
不過，這不禁讓他更加自我懷疑，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才會換局長這樣對待他。
五分鐘后，在李仁宇度日如年，時間從未走的如此之慢，甚至感覺時間已經走過一個世紀時，趙黎明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上下打量了李仁宇一眼，然后這才緩緩說道：“昨天晚上喝酒去了？看來玩的挺開心的？”
李仁宇的臉瞬間一片羞紅，不由垂下了腦袋，掙扎了好幾秒鐘，這才誠誠懇懇的說道：“趙局我錯了，我不該上班遲到兩個小時。”
“領導干部有些酬應，上班晚一些也不是太大的問題，畢竟有些應酬也是為了工作。你這次錯就錯在，兩個小時都找不到你的人，連你的秘書都不知道你在哪，一個在緊急狀況下失聯的干部，無疑是不合格的。”趙黎明面色陰沉的說道。
“趙局，我向您再次誠懇的認錯，我辜負了您的信任。”聽趙黎明這么一說，李仁宇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趙黎明沒真的生他的氣就好。
但下一息，他心中不由又升起一個大大的疑問，究竟是什么事讓趙黎明這么火急火燎的打電話找他。
“行了，認錯的話就不要多說了，本來這次的事情雖然是你這邊出的問題，但其實跟你的關系不大，以后注意一點，減少合作就是了，但就是因為聯系不到你，這就成了問題。”
趙黎明這番話，說的李仁宇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云山霧繞的。
這些話分開他全部都認識，但偏偏就是組合在一起之后，他連趙黎明究竟說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叫做是他這邊出的問題，但跟他關系不大？
而且減少合作？
減少跟誰的合作？
他們最近除了富士通之外，也沒跟誰 想到富士通之后，李仁宇突然愣住了，瞳孔放大看著趙黎明，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擎天通信那邊發難了？應該不至于吧！”
他自然想過，他選擇富士通之后，擎天通信那邊肯定會有不滿，甚至也有可能動用一些能量來阻止他們跟富士通簽合同，覺得絕沒想到趙黎明居然會是這樣的表情，這么是鄭重其事。
說個不好聽的，他們東郊局也是一級單位，有權利在不違反規定的范圍內，自主選擇采購誰家的設備。
并且，按照慣例，就算擎天通信那邊不滿，也無非就是能找人打聲招呼而已，絕對不可能讓趙黎明露出這樣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語來。
畢竟就算是上級領導，也很少會直接推翻下級單位的集體決定，這是犯錯誤的。
更別說，富士通開出來的條件也的確非常好，就不說這樣的條件擱以前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就說跟擎天通信開出來的方案比。
他相信基本上90以上的郵電局干部，同時看到富士通和擎天通信的方案，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富士通。
這也是他為什么會那么心懷坦蕩的選擇富士通，甚至愿意接受麻生俊請客吃飯的原因。
所以說，他真的不明白，趙黎明為什么會這樣。
莫不成，擎天通信找的人，正是趙黎明的關系戶？
“的確是擎天通信那邊發難，惹不起啊，真的惹不起，你看看吧。”趙黎明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疲倦的說道。
并且說完這話，他還從抽屜中拿出一封文件扔在了桌子上。
雖說這事跟東郊局，跟他沒有什么關系，完全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但是作為這件事的引發者，漩渦的中心，他著實有些擔心，什么時候會突如其來的卷過來一股神秘力量將他撕得粉碎。
文件？
而且還是部里蓋著紅章的紅頭文件？
看著桌子上的文件，李仁宇的心瞬間就咯噔了一下，莫非擎天通信的關系并不是趙局，甚至連市局都不是，直接是部里的？
那就怪不得趙黎明今天對他會是這么個態度了，部里的領導，的確是惹出不起。
不過下一瞬，他還是覺得有驚異，又或者說佩服擎天通信神通廣大，關系深厚。
平常人能說動部里，跟市局或者跟趙局打聲招呼就了不得了。
批條子，能拿著個條子找過來的，才是常態，那可能說堂而皇之的下什么紅頭文件。
可再一想，李仁宇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這要是一般人，的確不可能，可擎天通信是一般人嗎？
雖然李仁宇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他真正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看的時候，心臟還是不由自主的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發直，渾身直冒冷汗。
出大事了！
真是出大事了！
這文件上，竟然說凡是從九月一號到現在，這將近一個月跟國外企業簽訂的，涉及到外匯支付的合同統統暫停執行，另行通知。
這不是要了命了，而且要的并不只是他們東郊局的命，而是全國大大小小，這四五百家市、區郵電局的命。
不管他們這四五百家郵電局，用的是富士通、還是朗訊、東倭電氣的設備，但歸根結底都是國外的設備。
既然是國外設備，人家收錢自然收的也是外匯，華夏幣人家不認的。
如此一來，等于說，他們這么多郵電局這一個月跟企業簽訂的合同都統統暫停執行了，不算數了。
而且依照他這二十年摸爬滾打，歷經過無數風雨，好不容易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的經驗，以及對部里的了解來看。
什么狗屁暫停執行，而是直接撕毀合同的意思，暫停執行只是一個委婉的說法而已。
反正合同才簽一個月，就算部里同意他們付首付款，外匯局那邊也不會那么輕易的把錢打給那些國外通信設備企業。
一個月的時間，絕對還是在走流程。
不過，待看清文件之后，他莫名的松了一口氣，不是擎天通信的打擊報復就行了。
這么大的手筆，影響到全國這么多郵電局，怎么可能跟擎天通信有關，除非這擎天通信真能通了天。
而且他也總算是理解，趙黎明為什么火急火燎非要把他找來了，合著是跟富士通的合同執行不下去了。
“這部里是在搞什么鬼？這以后還讓我們怎么增添設備？國內的通信設施還要不要發展了？不過幸好跟擎天通信無關，這我就把心放肚子里了。”李仁宇發牢騷道。
雖說不能跟富士通合作有些可惜，但這畢竟是部里的決定，他這小細胳膊也扭不過部里的大腿。
而且雖說這文件是今天才發的，但肯定是在早幾天前，部里就已經做好了，絕對跟擎天通信沒有關系，只是趕了巧。
要說，就只能說富士通有些走背字。
不過他現在突然慶幸了許多，幸好他沒收麻生俊的三千美元，要不然現在還要再原封不動的吐回去，麻煩不說，最關鍵的是，還心疼。
可誰知道，趙黎明竟然冷笑了一聲，“你真以為這跟擎天通信無關？”
說著，趙黎明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
“啊？這是擎天通信在背后搗的鬼？”李仁宇打了個激靈，不敢相信的說道。
“你以為呢？這部里下文件說需要外匯支付的合同統統暫停執行，所以你就覺得國內的通信設施就不需要增長了？老百姓對于電話的異常渴求就不需要滿足了？”趙黎明敲著桌子問道。
“啊”
李仁宇嘴巴動了幾下，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他就是又再大的臉，也不敢說國內的通信設施不需要增長，老百姓裝電話的愿望不需要滿足。
而且他此時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點什么。
顯然趙黎明并沒有什么賣關子的習慣，他冷笑了一聲后，直接說道：“又不讓用外匯，而國內的通信設施又需要發展，老百姓裝電話的渴求有需要滿足，你覺得在現今條件下，我們還能怎么做？”
此話一出，李仁宇頓覺如雷貫耳，醍醐灌頂，整個人瞬間靈醒了，甚至連昨晚宿醉留下的那一點酒意都給驅散的無影無蹤。
“在這種條件下，我們只能選擇擎天通信了。”李仁宇滿嘴苦澀的說道。
部里下的這個決定，獲得好處最大最多的就是擎天通信，如果再說這事跟擎天通信無關，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但說真的，他現在真的感覺自己的靈魂被雷打了一般，全身酥麻麻的，并且渾身無力，緩不過勁，有些接受不了現在所面對的殘酷現實。
擎天通信不但有背景，在部里有關系，并且可以說是天大的關系，甚至鬧不好部里排名前幾的領導，都站在擎天通信那頭。
要不然的話，他真的無法想象，部里是怎么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做出，并通過這么大的決定。
畢竟要知道，這個文件一旦發出，對于華夏通信業的影響，絕對是極其深遠的。
他現在突然覺得自己跟擎天通信相比，就是一個螞蟻跟大象的關系，擎天通信隨隨便便就能把他碾壓成粉碎。
“這下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那么說了吧。”趙黎明語重心長的說道。
他其實還是比較看好李仁宇的，甚至打算在他退休之后，由李仁宇接他的班，要不然他也不會將李仁宇提拔到現在位置上。
而李仁宇的表現也沒有讓他失望，甚至就拿選擇富士通，沒有選擇擎天通信這事來說，他也這樣覺得。
在昨天，選擇富士通，才是真正沉穩持重的表現。
而他今天之所以那么生氣，晾李仁宇五分鐘，也只是因為這兩個小時找不到李仁宇人，而不是李仁宇昨天跟麻生俊喝酒去了。
李仁宇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而且不怕透露給你，我之前打聽了一下，這決定其實也不是部里做出來的，部里也不過是個聽喝的，昨天下午，政事堂一位執政主持的會議，朱閣揆親自列會，黃部和財政部，以及外匯局的領導連意見都沒發表，就被迫應下來了，要不然暫停執行合同，不準動用外匯，這么大的事情，部里怎么可能倉促做決定。”趙黎明故作神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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