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寂靜的房間中叩門聲響起,韶怔怔的望著窗外,全無反應。
“嘎吱。”
房門被推開,照走了進來,便看到巫魂飛天外的樣子。
自從日將軍第一次找到韶后,他就變得這樣了,開始的時候比這還要嚴重一點,眉頭緊鎖,目光空洞。
但小半天后,他就不再皺眉了,只是還是經常發呆,整個人也不在狀態,公文更是一個也沒有處理。
這讓照覺得一定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很嚴重的事情,而且應該是與火神有關。
這個猜測不只是因為昨天星辰圖騰預測出的那些畫面,還因為日將軍來了之后,是落日弓中的日圖騰與韶單獨交流,其他人都沒有參與。
讓日圖騰這樣小心翼翼的溝通,只能是跟火神有關的事情,或者說,是火神在借助日圖騰跟韶溝通。
作出以上這些猜測,他就不難猜測出問題有多嚴重了。
但好在新的消息就要來了,日將軍再次來拜訪韶了。
“老師,日將軍想要拜見您。”
他說完,便看到老師的眼皮快速的痙攣了一下。
“好的,叫他進來吧…等等。”
不等照離開,韶突然又叫住他:“先給我拿一杯酒,烈一點的。”
照皺了皺眉,他知道老師是很少喝酒的,這個時候要烈酒,事情這么嚴重么?
“是。”
回答一聲,照轉身給韶倒了一杯烈酒,把酒杯放到老師的桌子上,他又輕聲問道:“現在就讓日將軍進來么?”
韶沒有急于回答,也沒有拿起酒杯,他的左手按在右手上,目光依舊有些呆滯的望著酒杯。
緩了一陣,他才輕輕開口:“五分鐘后,再讓他進來吧。”
“是。”
照應了一聲,轉身走出門,并且輕輕的把房門帶上。
韶長出了一口氣,緩緩放開左手,讓顫顫巍巍的右手去拿酒杯。
“啪啦啪啦…”
酒杯離開桌面的時候與桌面放生碰撞,酒水灑出很多。
“啪。”
韶狠狠的把酒杯墩在桌子上,左手握住右手小臂,拿著它狠狠的向著辦公桌磕去。
“咚咚咚…”
一聲高過一聲的悶響,手腕磕得紅腫他也沒有停手。
“叩、叩、叩。”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聽這聲音就知道是照。
“滾出去。”
韶粗暴的說道。
敲門聲消失,外面一片安靜。
“呼…”
韶又長出了一口氣,左手松開右手,用左手重新倒滿一杯酒,拿起酒杯又放了下來。
長久的沉默,韶終究沒有喝下那杯酒,伸出手拉了拉旁邊的繩子。
門外有鈴鐺的聲音,房門快速的打開,照出現在辦公室中。
“讓他進來吧。”
韶平靜的說道。
“是。”
照立刻回答道。
“等一等。”
韶再次叫停韶,望著他說道:“剛才很抱歉跟你發脾氣,我以后會注意的。”
“老師,我沒事。”
照眼睛微紅,輕聲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他想哭,不是因為老師對他道歉,而是因為他心中有一個非常非常不好的猜測。
能讓自制力極強的老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仿佛在變相的印證著他的猜測。
不多時韶的房門再次被推開,這一次是日將軍,這也是他的學生。
“老師,日圖騰有話跟您說。”
日將軍映恭敬的把手中的落日弓放到韶的身前,轉身退出門去。
“請講。”
韶對著落日弓上的太極印記說道。
太極印記上的濃霧升騰,幻化出一行文字:
一切安好,火神留。
在這段文字的背后,有一個特殊的標記。
那是只有他和火神兩個人才知道的標記,有了這個標記,就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是火神的留言。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韶笑了,一開始是輕聲的笑,然后聲音越來越大,最后整個人在椅子上前仰后合的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好一陣他才大聲喘息著停止了笑聲,平息了好一陣才對日圖騰說道:“謝謝,我明白了。”
再次拉動繩子,讓照和日將軍都進來,韶微笑著告訴他們,預言中的事情已經發生,火神無事。
照和日將軍也都松了一口氣的,韶揮揮手讓他們離開,自己靜坐了一會兒后走出辦公室。
他出現在外面的辦公室中,人們突然一靜。
韶很少在工作時間走出來,而且每次走出來都是行色匆匆,唯有這一次,他走出來,微笑著掃視了一切。
“你們忙,我出去走走。”
他溫和的說道,聲音清朗,就像當年給他們上課時的樣子。
這樣的韶,他們已經好久沒見了。
“老師,我陪你去。”
照走過來說道。
“不用,我不在,有什么事情你還能確定一下,我就出去隨便走走。”
他說著,拍了拍照的肩膀,便大步走出這個碩大的辦公室。
出了辦公室,就是巫院的院子,這里的人都行色匆匆,很多人從他身邊走過去,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韶也不在乎這些,抻了一個懶腰,大步走出巫院。
他一走出巫院,燼便來到他身邊,帶著侍衛緊緊的守護住他。
“沒事的,給我點空間,讓我散散心。”
韶對他說完,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廣場的中央。
站這里,向北望去便是高聳入云的祭臺,但他知道霸下不在那里。
在廣場上走了一會兒,目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火部落聯盟學院,便不由自主的向那里走去。
“韶老師好。”
“韶老師早上好。”
一進入學校,學子們便紛紛跟他打招呼,他們不會叫韶巫,而是喜歡親切的叫他老師。
韶也微笑著給每個學子作出回應,為了避免頻繁的點頭,他走上一條小路。
沿著小路,穿過一些庭院,韶聽到一片樹林中傳來塤的聲音。
跟著聲音走過去,發現在一片樹林間,幾個學子三三兩兩的坐在那里,上課的老師是音巫,吹塤的人是韶的小兒子韹。
韶愣了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學會了吹塤,而且聽起來還不錯。
這讓他心生愧疚,這幾年他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到部落的建設中,對愛人和孩子的關心,少了許多。
帶著愧疚走入學子中,他的孩子立刻停了下來,驚訝的看著他。
“吹得不錯。”
韶笑著對他說道,隨后望向音巫,微微躬身道:“老師。”
他稱呼音巫老師,是因為他吹塤是老師音巫教的,而且音巫身上有很多他尊重的品德。
自從他把部落打散,部落巫不再只負責自己部落事務后,音巫自動退去了手中的權利,以此證明韶對音部落沒有偏愛。
這是對他最大的支持,音巫從來沒有讓他在這個位置為難過。
“很少見你來學院了。”
音巫笑著說道。
韶點點頭,歉意道:“工作太忙了。”
音巫點點頭,對著學生們說道:“這是我們的巫,你們都認得吧?”
“認得。”
學生們整齊的回答道。
“他可不光是巫,還是吹塤高手,讓他給大家表演一個好不好?”
音巫笑著說道。
孩子們趕忙起哄,完全不因為韶的身份而緊張。
能進入火部落聯盟學院的,都是家中有些地位的,而且這里教學環境寬松,不管外面是什么身份,在這里都是老師和學生。
“韹,把你的塤給我。”
韶沒有推辭,伸伸手向他孩子說道。
韹立刻跑過來,把自己的塤遞給父親。
韶拿過塤愣了一下,這個塤,就是他的,是陪伴了他很多年,由妻子為他專門設計的。
“好孩子。”
韶揉了揉韹的腦袋,讓他回去坐下。
拿起塤放到嘴邊,遲疑了許久,沒有吹出聲音。
學子們都坐在地上,靜靜的看著他,沒有人催促。
能專門跟音巫學習塤的孩子,個人修養都是極好的,而且他們知道,一個樂者的沉默,也是音樂本身的一部分。
許久,韶開始吹響塤,低沉而綿長的聲音響起,這聲音一響起,就帶起一種壓抑的氛圍。
音巫微微皺眉,這種音樂可不適合給這個年齡的孩子聽。
但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望向韶的目光有些擔憂,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以前可不是這樣。
塤聲依舊低沉綿長,有些孩子被壓抑的氣氛搞得眉頭緊皺,他們能理解其中的感情,卻不能理解其中的意義,只是覺得壓抑的難受。
很多孩子甚至隱隱想哭,覺得委屈,也不知道為什么。
慢慢的,韶開始加快節奏,壓抑的氣氛開始慢慢舒緩,但突然幾個急促、跳躍極大的音階出現,讓剛剛舒緩的情緒出現劇烈的變化。
果然,聲音再次變得低沉,只是這一次不再抻長,反而有很快的節奏變幻,如同在困境中掙扎,在絕望中探索。
音樂起起伏伏,低音之間開始穿插短暫、稀疏的高音,像是人們在砥礪前行,在奮力向前。
高音越來越多,低沉的音階越來越少,像是暴風雨即將過去,黎明即將到來的感覺。
節奏越來越快,韶的手指如蝴蝶翅膀般擺動,低音越來越少,最后幾個連續的高音后徹底脫離低沉的聲音。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音巫的心中,突然響起這樣一句詩詞,他的臉上滿是笑容,孩子們的臉上,全是開心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