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你的巫死了。”
牛圖騰望著第五玄,瞪大了一雙牛眼。
“恩。”
第五玄點點頭,右手中指按住食指,對著眼前的金色濃霧一彈,一道金色流光從濃霧中打出去,落在前方戰士的身上。
“是八代巫啊。”
牛圖騰的情緒很激動,比他自己的巫死了還激動。
“是第九個了,九個了啊,真快啊。”
第五玄怔了怔,隨后又繼續彈起眼前的金色濃霧,只是彈動的節奏有些錯亂,甚至會出現失誤,把金色流光彈到敵人的身上。
出現失誤,他就收了手,望向牛圖騰:“人傷心的時候不適合工作,可不工作,你的族人就會死,你越說,死的越多。”
牛圖騰一臉的委屈,后退盤著坐在濃霧中,兩個前腳掌對在一起,不知道該怎么辦。
“八代巫啊,太善良了。”
第五玄感嘆了一句,望著眼前的戰場:“二十多年了,他就沒有限制過這些人的發展,總是嘮叨著什么生存不易啊,部落艱難。”
牛圖騰點點頭,道:“當年月圖騰那件事也是。”
第五玄當年處置月圖騰,不是因為月圖騰濫殺無辜,也不是因為她在西安城折騰,而是因為她不聽巫的話。
巫的話,是必須要聽的,部落中只能有一個聲音,那樣才好發展。
第五玄把這個發聲的權利交給了八代巫,那他就有掌控所有政事的權利。
即便是第五玄自己,也尊重自己賜予的權利,尊重八代巫的選擇,哪怕西安城出現這么大的亂子,他也沒有怪過誰。
沒有什么是一帆風順的,人心是難以揣測的,像韶那般借著法典圖騰的能力一通殺伐,他是不贊同的。
這樣的殺伐,已經到了濫殺無辜的程度,其中不知道要有多少冤假錯案,但他沒有阻止。
就像不贊同八代巫的善良但他還是支持一樣,對韶的舉動,他也是支持的。
攤子越來越大,權利越來越大,責任也越來越大,管控起來肯定困難。
火部落發展,要有其自主性,第五玄親自掌權當然會避免一些問題,但同樣會衍生出更多的問題。
因為問題是一定存在的,沒有讓所有人滿意的政策,一旦自己掌權,出了問題怎么辦?
不管是巫出了問題,還是首領出了問題,第五玄只要把鍋背了,誰都說不出什么。
但要是他出了問題,這鍋就要向下甩,那還帶什么隊伍?
外邊的人不滿,里面的人也不滿,里里外外都不滿,問題才嚴重。
一直以來,第五玄做的只是宏觀把控,這樣一來火部落才能真正成長,而不是他羽翼下長不大的孩子。
他也想過用其他手段統治這個世界,比如嚴苛一些,或是寬松一些,但最后都被他放棄了。
這個世界有自己的運行法則,部落不是國家,聯盟也不是聯合國。
大多數部落尚處于食不果腹的階段,肚皮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又哪有什么更高的理想。
看遍整個大陸,火部落聯盟已經算好的了,至少衣食問題解決了大半,聯盟內部也相對寬松,人們生活還是有一定的自由度的。
這個時代,就算想當強盜,都沒地方去打劫啊。
可這才剛安定下來幾年,人心就變了,為了心中的欲望,眼前這些敵人連自己的圖騰都舍棄了。
圖騰啊,族人們賴以生存的存在,信仰的終點,靈魂的歸宿,如今還不是說放棄就放棄。
這其中,又有多少是受到他的影響呢?
以前一個部落只有一個圖騰,信仰單純,人與人之間也很單純,如今許多部落混合在一起,單純和單純相遇演化出了復雜,人心就變了。
只要填飽了肚子,人的想法都一樣,就是一個字:
“刀圖騰他們怎么處理?”
牛圖騰見第五玄不說話,便忍不住問道。
他倒是真的不怎么擔心戰場,或許是經過這件事覺得外面危險,認為在神庭中也挺好,圖騰石沒了就沒了吧。
“殉葬吧,火部落出現第一個被刺殺的巫,沒道理不拉幾個墊背的,不然將來史書上記載,顯得多沒面子。”
第五玄對牛圖騰笑了笑,牛圖騰沒看出笑意,只看出冷冽。
“他們好像不進攻了。”
牛圖騰指著遠處刀部落和馬部落的戰士說道。
“殺人對他們來說沒有意義,要逃跑的人,何苦把力氣浪費在這里,想想他們走了以后,怎么重整東海城吧。”
第五玄說道。
“你不讓我回去?”
牛圖騰驚訝的問道。
“那是韶的事情,我如何對八代巫,就如何對他,作為這些孩子的家長,我不好有所偏頗的。”
第五玄說完,嘆了一口氣,他有點想八代巫了。
前幾天這個老小子還厚著臉皮讓自己幫著聯系草部落呢,這才幾天,就死了?
就死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奪走生命的方式太多了,如今只不過多添了一種。
“他們為什么殺八代巫?”
牛圖騰還是有些想不明白,這些人都決定跑了,為什么還要殺人。
“因為如果八代巫不死,他們跑不了。”
第五玄坐在濃霧中,望著遠處開始整軍撤退的敵人。
“如果八代巫不死,韶會帶著炬過來,韶主持東海城,炬會一路向東追擊,直到徹底殺死他們為止,火部落不太喜歡叛徒。”
牛圖騰恍然,說道:“八代巫一死,火部落內部權力就要變遷,聯盟也需要穩固,所以就沒人能追擊了?”
“有個人是一定會去追擊的。”
第五玄篤定的說道。
“誰?”
“炘。”
第五玄的目光遠眺,好像能穿越時空,看到火都一般。
“我要去東海城。”
傳貘圣殿中,炘倔強的說道。
韶的頭有些大,他嘗試了各種說服炘的方法,但都不能成功。
炘鐵了心要為父報仇,要屠盡影部落所有人。
“聯盟需要安穩,沒有你的幫忙,局面會更加困難。”
韶繼續嘗試著,他是真的需要炘,需要凓,需要所有能幫助他的力量。
“我的心太亂,這個時候幫你,我只會殺人,比你殺的還兇。”
炘又一次找到理由,拒絕了韶。
“讓她去吧。”
傳貘巫突然開口,他不想見到兩個殺神,有韶一個就夠了,再多一個他怕自己記錄的歷史中只有殺伐,再無其他。
韶沉默著,右手握成拳頭又松開,握成拳頭又松開,反復了后幾次才開口。
“好,那你…”
“我也去。”
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是凓,火部落的首領,他也走了進來。
“我也去東海城,為巫報酬。”
韶右眼皮抽動了一下,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感覺自己有點口干舌燥,于是就轉過身,去里屋給自己接了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下去,才好受一些。
“你是首領,不是打手,炬現在就在做你應該做的工作,即使不能承擔你的責任,也不要給我添麻煩。”
韶的聲音中帶著抱怨,他的心情很糟,非常糟。
“我看著石死在我面前,又看著巫死在我面前,我必須做點什么,就像當初在西安城墻上做的那些。”
韶很想說你當年做的也沒多好,但他沒說,他只是深吸一口氣。
“去吧,戰士隨你們挑,兵器隨你們拿,想追多遠就追多遠,只是希望你們回來的時候,火部落聯盟還在。”
韶擺擺手,讓他們離開,他不想跟這兩個人溝通。
不,他是沒辦法跟這兩個人溝通。
傳貘巫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心中莫名的想到了三代巫時代。
他有些慶幸,慶幸的是韶當了巫,而不是炘。
如果是炘,那火部落又要回到三代巫時代的早期了,那真是整個部落的悲劇。
“我自己去就好,不要一兵一卒,我能殺了他們。”
炘瞥了一眼凓,轉身離開,沒有再說一個字。
凓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跺腳轉身跟了出去。
“我有點同情你了。”
傳貘巫說道。
“哼。”
韶輕哼一聲,看著兩個遠去的背影說道:“你應該同情的是聯盟中除了火部落以外的所有部落,我可不是八代巫。”
話聲才落,外面就傳來爭吵聲,是炬和幾個巫,他們好像要到傳貘圣殿來,但是被炬阻止了。
“炬太呆板了。”
傳貘巫望著這一幕說道。
“總比凓太油滑的好。”
韶的話讓傳貘巫眉頭一挑,望向韶的目光有些詫異。
他有些不明白韶的意思,但細細思索,又有些明白了。
韶在暗指凓在這件事上耍心機,他怕巫死在自己面前這件事給他抹黑,所以他死活都要去東海城,做出為巫報仇的姿態。
這樣一來,至少火部落族人心中不會怨恨他,不止如此。
韶在大開殺戒,而這個時候躲避過去,他在聯盟中的形象也會比韶好很多。
果然是油滑啊。
傳貘巫望著依舊走遠的凓的背影,思索道。
韶沒有理會思索的傳貘巫,擺擺手叫來一個侍衛,讓他把一眾巫和首領請進來。
經過短暫的休息,韶已經理清了心中的頭緒,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他不再迷茫,也不再困惑。
指望首領背起他的責任不現實,那么所有的重擔就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吧。
反正就算他把天捅個窟窿,火神也會幫他堵上的,這不是火神一直以來的做法么?沒道理到了他這里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