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食堂制只是目前階段實用。
楊河以后肯定會搞薪酬制,用工薪造就一個中產階級,讓他們成為大明的榜樣,潛移默化提高工人的地位,讓靠技術吃飯的人,成為外人羨慕的對象。
只是這怕要很久以后。
主要是大明現在處處饑寒,米價不穩定,便宜時一二兩,貴時四五兩,甚至五六兩。
百姓光光吃飯,就要占了絕大多數花費,甚至耗費所有,也不斷凍死餓死。
所以新安莊民若靠薪俸,自己對外買米的話,是吃不飽飯的。
楊河現在給每人吃飽飯,看雖簡單,其實占了他們生存中最重要的事。
真靠薪酬吃飯,改變這個局勢,只有等糧價很便宜的時候,比如說一兩銀子就可以買一石米,甚至買兩石。
只是放眼大明,未來情況只會惡化,不會好轉,到了崇禎十六年、十七年,就算蘇揚等江南富足地帶,米價一樣颮升到一石五六兩,不斷有百姓餓死街頭。
所以,只能靠自己,等未來大農場建立起來。
楊河并不打算分田到戶,那生產力太低了,小家小戶,面對災害的抵抗力也太弱。
大明眼下情況,只能抱團,種田也是這樣,所以楊河準備搞大農場,未來治下最多分一兩畝的菜園地與基宅地。
然后等治下可以大規模生產糧食,米價降到一兩銀子一石,甚至可以買兩石,那薪酬制就名符其實了。
到時工人若一個月可以賺二三兩銀子,就可以過得很舒服,也會有大量的閑錢消費,促進社會展。
只是,這還是規劃,不知要等多久。
眼下,還是吃食堂吧。
目前楊河包辦了莊民的生活,給他們基本的吃喝住,當然,這只是粗獷型,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某些地方還是要花錢的,只是現在呆在莊中,不需要多少消費罷了。
不過介時集市辦起來,莊民們也會有趕集購買商貨的需求。
若到時趕集,莊民們手中無錢,豈不是丟了新安莊的臉面?
所以楊河考慮,推出工資等級制,在現有提供吃住基礎上,每人每月下不等的工食銀。
從基本工資到獎金,一錢到一兩銀子,不要很多,免得以后沒有升價的空間,但每人至少手上會有些零花錢。
小孩也不例外,他們半工半讀,也應該有工資與獎金。
然后過年的時候個紅包,提提士氣,長長臉面。
莊中很多人其實還是有銀子的,很多戶家內男人是隊兵,戰后都有繳獲與賞賜,最開始賞狼肉,后面賞金銀,便是未出戰的老弱婦女,都有賞一點點。
戰后摸腰包也是潛規則,除了明顯的包裹,各土匪懷中細碎的金銀也歸摸腰包者所有。
夜不收更富,便如韓大俠,胡就業,曾有遇等人,身上就有大把的閑錢。
所以新安莊民對搶劫,不對,是剿匪,還是充滿熱情的。
不但新安莊,就是周邊莊子也被帶動起來。
就不時有各村落當家前來拜訪,言某處有匪患,可否去剿一剿?
楊河請黃管事入桌,還有楊大臣、齊友信、嚴德政等人相繼入桌,還有…
今日的兩個積極分子也被請了過來。
一個是老弱,一個是女子。
老弱是公屯所一位種田好手,姓田,女子則是剿滅焦山匪后,收入莊的兩百多個被搶掠女子之一,姓戴,外人稱之十二娘,她母親生了十二個女兒,典型的英雄母親。
而她本人,在刺繡縫補方面頗為不錯。
各隊報上來后,齊友信交楊大臣審核批準,就成了今日與楊相公同桌同食的人之一。
看著這兩個倉促不安的積極分子,楊河微笑道:“請坐。”
看二人坐下來,楊河為他們介紹:“這是黃管事。”
那田老漢如在夢中,只是慌忙低著頭,那戴十二娘輕聲喚了聲,文靜的坐著。
黃管事面帶微笑,不過老實說,這楊相公很多作派他看不明白,招兩個下人同桌同食,內中有何深意?
而且這俗話說,女人不上桌…
不過這是楊相公莊內事,他一個外人,還是不要多嘴閑話了。
楊河這桌飯菜當然豐盛得多,更別說還要招待客人,看得兩個積極分子眼花繚亂,不知該如何下筷。
楊河與黃管事閑話,一邊勸二人吃喝,詢問一些事情,這也是他了解基層的一個有效手法。
閑話中知道戴十二娘是徐州人,她母親除了生十二個女兒,又生三個兒子,共生了十五個子女,不由贊嘆一聲,心想莊中也應該多多出現這么能生的女人,壯大莊子的人口。
看兩個積極分子都很激動,田老漢激動下只顧著回答,也盡量讓自己吃得斯文些。
那戴十二娘人長得文靜,倒吃得很多。
看她吃得香甜,妹妹瑛兒指著一盤羊肉道:“姐姐,這個好吃。”
戴十二娘忙道:“謝謝小姐。”
她心中感動,語音有些哽咽,當時匪寨被攻破后,她自認自己被匪賊糟蹋過,怕回去后也沒有好日子過。
聽說新安莊頗有些同類女子,莊主愿意收留,莊中也不歧視,就在新安莊停留下來。
果然莊中并沒有風言風語,又可以吃飽穿暖住好,這種好日子,是她夢寐以求的。
現在更因為活干得好,享受與莊主同桌同食的待遇,便是最甜蜜的夢境,也沒有出現這樣的場景。
看周邊眾莊民羨慕的神情,一時間,她心神頗有些恍惚。
因為黃管事同桌,齊友信與嚴德政有些矜持,韓大俠埋頭吃喝,楊大臣更吃得稀里嘩啦的。
他食量大,就抱著一大桶面條狂吃,很快吃完。
看他放下筷子,楊河關切的道:“怎么,今天胃口不好,吃這么一點點?”
胡就業與張出恭等人一桌,他稀里嘩啦吃著面,對趙中舉的手藝贊不絕口,言還是喜歡吃齊家嫂子做的面食。
張松濤也坐在一桌,他現在是軍需所書辦的職位,也有資格坐在桌上,木托盤的菜碗上,也有兩大塊肉。
他一邊吃,一邊與身旁的張出遜交流著什么。
而在他桌旁不遠的墻邊,管楓與呼延晟蹲著,管楓嘴邊塞著肥肉,他大口的咬著,滿口的流油,一邊含糊不清道:“好…運氣好…最肥的一塊,被我拿到了…”
身旁呼延晟未動菜碗上的肉,他端著飯碗,東張西望什么。
而在管楓的右旁,裴珀川跪坐著吃飯,他身下墊著一個氈墊,腰桿挺得筆直,慢條斯理的吃著。
他現在分到管楓、呼延晟、張松濤三人的院子中,他在新安莊內原有住房,然可能有什么傷心事,也不愿住在那邊,就將他分配到現在的院落內。
不過他平日沉默寡言,也不愛與舍友交流說話。
管楓大口啃噬著肥豬肉,一邊羨慕的看了眼坐在桌上的張松濤,特別他碗中的兩塊肉,又更羨慕的看了看楊相公那邊,那兩個同桌同食的積極分子。
女人可上桌讓他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她們還可與楊相公同桌同食。
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后定要爭取一次與楊相公同桌同食的機會。
忽然他現身旁的呼延哥不見了,轉眼看去,卻見呼延晟飯碗留著,菜碗端走,然后見他走向一堆婦女叢中,一個可憐楚楚的女子低下了頭,身旁的女子都是打趣的看著她。
“…若男,這肉給你。”
“謝謝呼延哥…”
管楓眼睛閃亮,心想:“不會吧?”
晚餐過后,楊河吩咐嚴德政將黃管事領下去歇息,就住在一號院落,他的宅院中。
他的宅院雖住了齊友信一家,嚴德政一家,韓大俠父子,但空房仍多,條件也是莊中最好的,自然要招待歇息院中。
王府的伙計,此行的工匠,則讓齊友信去安排住所。
此些事后,新安莊高層,一干心腹則聚在戲樓三層,楊河辦公室中議事。
一個燈籠掛著,屋內有些昏暗,楊河桌上擺了一杯熱茶,手中有一個精致的黃銅手爐,內中有著炭火,使得他的雙手陣陣溫暖,這是波濤洶涌贈送的禮物之一。
他傾聽韓大俠回溯當時情形,只是沉吟。
邊上眾人坐著,個個都是用心傾聽。
韓大俠最后道:“看那馬蹄印子,最后確實是向北而去,銅山匪的嫌疑確實最大。”
楊大臣怒吼道:“知道是誰就好,待我新安莊強兵練成,就兵剿滅,將他們山寨上下,殺個雞犬不留!”
張出敬也吼叫道:“不錯 ,敢刺殺楊相公,死有余辜!”
張松濤欲言又止,楊河看向他,道:“忠忱兄有何意見?”
張松濤一咬牙,說道:“相公,學生覺得,此事不只這么簡單。”
楊河道:“哦?”
張松濤道:“學生只是奇怪,那匪賊刺客如何準確得知我等在邳州之事?就算他們在城內有駐地,然邳州多個城門,人流車馬眾多,我等說顯眼也不顯眼。今日出城車馬是浩大,然如此車隊不少,刺客怎么就盯上我們?”
他款款而談,分析之語讓人信服。
齊友信目光森寒,他插嘴道:“張兄弟意思是說,專門有人盯著楊相公,甚至通風報信,聘請或與匪賊刺客合謀?”
張松濤道:“不無這個可能。”
齊友信咬牙道:“那邳州城內,有這個能力的是誰?”
張出恭冷冷道:“誰會得益?”
又一個嫌疑呼之欲出,眾人心中都浮起一個名字。
楊河冷笑一聲,他站起身來,在屋內緩緩踱步,他說道:“他們都沒有顧忌,我顧忌什么?不論是誰,想要我死,都要死!”
他猛的看向韓大俠:“老韓,你繼續到那一片,還有邳州城哨探打聽一番,確認各種消息。…把那裴珀川帶去,他騎術精湛,也懂得哨探,可以助你。”
韓大俠大聲答應。
寒風呼嘯,從木板縫隙灌進,吹得那掛著的燈籠不斷搖晃,各人臉色亦是忽晴忽暗,透著森森寒意。
確實,他們怕什么?
眾人本是亡命之徒,都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又怕誰?
敢刺殺楊相公,就是要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力,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
只有嚴德政面露憂慮之色,此事怕會鬧得很大啊。
山雨欲來風滿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