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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壓

  玩個游戲玩出了血壓升高的效果,這是孫立恩一開始沒有想到的。

  事實上,血壓升高也不光是因為游戲,或者說,不光是因為他正在玩的這個…破游戲。其他隊員們的怒火也讓孫立恩血壓上升了許多。升壓效果明顯的就像是被人按在地上泵了十幾毫升的去甲腎上腺素似的。

  其他愉快接受了挑戰的醫療隊隊員們現在一個個火冒三丈。找不到急需藥物的事兒已經很讓人上頭了,而更讓人上頭的事情還在后面。

  呂志民主任生氣的要死,他直接在電話里把孫立恩痛罵了一頓,“做這個游戲的人腦子有坑吧?你這都上哪兒交的朋友?”

  “額…是…是以前認識的一個患者家屬。”孫立恩實在是不好直說人家是用二十只猴子換來的大家受難。只能很含糊的說道,“我也是覺著大家可以用這個游戲打發打發時間嘛…”

  “這玩意我是玩不下去了。”呂志民主任直接道,“要不然你讓他們現在改游戲,要不然這游戲就別讓我們玩了——吃兩根香蕉把病人吃出高血鉀,這種游戲還玩個屁啊?!”

  事實上,這個游戲的槽點還遠不止這么一點。但對醫生來說,最不能接受的游戲內容主要有兩點。

  藥物不全,以及患者情況完全不符合常理。

  把這兩點反饋意見發送給了劉保國之后,孫立恩忐忑不安的把手機扔到了一邊。收了人家的猴子,按理來說還是得把事情辦好。誰知道…能碰上這么不靠譜的破事兒呢。

  正常人吃兩根香蕉血鉀就飆到6.4mmol/L?那香蕉嘗起來肯定得是又苦又咸的吧?

  一邊在心里腹誹著劉保國這么靠譜的人居然做出來的游戲這么離譜,孫立恩一邊繼續開始了他的“工作”。按照宋文的要求,孫立恩得開始總結一下這次帶隊支援云鶴的經驗和教訓。爭取在結束隔離之后,把這些經驗教訓和其他領隊的總結內容一起上交,然后在四院的會議上形成一個制度化文件。

  “咱們四院從成立到現在,參加這種級別的活動還是第一次。”宋文在微信上說道,“這一次去云鶴,中間暴露了很多問題。這么寶貴的經驗教訓,肯定是要多總結一下的。”

  孫立恩其實對宋文的這個說法有些不屑,自己總結經驗能有啥用?四院是能從現在開始,每天都保證醫院里的傳染病防治資源足夠用上一整年,還是能提前開設幾個實驗室,隨時跟蹤研究全球可能造成重大公共衛生事件的病原體?78

  說白了,這些事情雖然有必要,但根本就不是一家三甲醫院應該干,而且還能干的了的。不管是從投入的資源上,還是從所需要的時間上來說,“總結重大公共衛生事件的經驗教訓”,這都應該是國家機關干的事兒。

  剛剛從云鶴下來的孫立恩現在完全就是個懶怠性子。這種文書工作他可不想去干——打電話聯系聯系猴子也就算了,在紅區浪了兩個月出來還要寫報告,這也太折磨人了。于是,產生了這樣的疑問之后,他直接就把心里的“困惑”告訴給了宋文。

  宋院長只要清醒過來,然后發現自己的要求很離譜之后…應該是不會繼續堅持要求寫總結了吧?

  結果…宋文發來了一個滿頭都是問號的肥貓困惑表情包。隨后她說道,“這事兒確實是國家機關的分內工作。可我們也是國家機關的組成部分啊。”

  對…對哦!

  孫立恩恍然大悟,公立醫院是各級衛生部門直接指導管理的,這不就是國家機關的一部分嘛!

  明明沒國家機關的待遇,但卻要承擔起國家機關的責任。孫立恩偷偷翻了個白眼,然后嘆氣道,“好吧…那我現在就寫。”

  如果有的選的話,孫立恩其實并不想回憶自己在云鶴的那兩個月的經歷。他更希望把這些記憶全都框選起來然后刪掉。

  超高強度的工作壓力、對一無所知的陌生病原體的天然恐懼、早期缺乏防疫資源的擔憂、患者不斷死亡但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急迫感覺…回憶起在云鶴兩個月的工作生活,壓力和讓人喘不過氣來的N95口罩就是第一印象。166

  云鶴人民很了不起,全國上下齊心協力的支援也很能讓人心里暖洋洋的。但這些“閃光點”并不能改變孫立恩在云鶴記憶的總體色調。

  他在這座英雄的城市里見到了太多令人心碎的結果,以至于孫立恩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心軟了。

  以前在四院工作的時候,他不是沒有見過病人離世。也不是沒有見過那些悲痛欲絕,抱頭痛哭的患者家屬。但那個時候,孫立恩絕大多數情況下只是為他們感到難過,然后就重新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去。

  但是這一次…好像情況不太一樣。

  在隔著電話,隔著屏幕,看到那些家屬悲痛欲絕的樣子的時候。孫立恩感覺到的心理情感沖擊比以往更加強烈。好幾次他都得趕緊離開現場,才不至于哭出來。

  不敢哭出來,倒不是因為這樣會增加感染風險,而是因為這樣會導致防護眼鏡上起霧,從而導致自己什么都看不見。在護目鏡內起霧之后,醫生們要么得在視線不佳的情況下盲操,要么就得離開紅區,進入更衣室重新換一套防護服——然后再換個護目鏡。

  孫立恩沉默了一會,開始在自己的筆記本屏幕上敲下了第一行字。

  “應當配備足夠使用的護目鏡防霧產品。”

  要寫成可以交到會議上的經驗教訓,那至少得先有個提綱才行。孫立恩決定先想到哪兒寫到哪兒,把自己覺得有必要的內容都記錄下來。回頭再把這些想到的重點都給串起來。

  其實不光是醫療隊,整個國內的衛生健康系統中,女性醫務人員都占到了很大的比例。但在醫療隊抵達云鶴之后,孫立恩才發現…醫療隊攜帶的防疫物資之中有很多都不太適合女性使用。

  比如過大的防護服、乳膠手套和鞋套。比如壓根就沒有人想到要帶的女性生理衛生用品。

  當女性在整個醫療體系中占到八成以上人數的時候,通用的防護設備仍然主要以男性尺碼為主,似乎就顯得有些不合適。當然,孫立恩也能理解這些制造廠商這么干的原因——以男性尺碼為主,女性穿著雖然不合身,但絕大部分的裝備仍然是可以被安全使用的。

  如果以女性尺碼為主,剩下兩成的男性醫生就肯定會經常性面臨壓根穿不上的窘境。布魯恩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絕大多數的防護服對他來說都太小了一點。以至于醫療隊專門把所有的加大防護服都特意挑出來儲備好,就為了給布魯恩用。

  “應當倡導為女性醫務人員生產和儲備合適的個人防護設備。”這又是一條經驗。

  孫立恩寫的這些經驗教訓,其實絕大多數都是抱怨。在云鶴的這兩個月,他有太多東西想要抱怨了。

  “應當常態化訓練醫務人員穿脫防護服。”

  “建議對所有臨床醫務工作人員強制進行定期院感操作培訓。”

  “應當定期對所有醫務工作人員定期進行顱腦MRI檢查…”寫到這里,孫立恩忽然一愣。

  他找回手機,然后對著手機沉默了很久,隨后給張智甫發了個微信。

  “張老師,您有丹陽祁院長的聯系方式么?我有些話想要跟他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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