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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情人節

  本章加更是為了感謝書友“Yan_Chesed”在2021年7月16日所捐獻的全血,以及書友“孤獨的蘇聯老兵”在2019年7月24日所捐獻的全血而加更。之后還有一章為“孤獨的蘇聯老兵”加更的章節。

  韓文平開著一輛小五菱面包車,把這些采購來的物資送到了云鶴市傳染病院。這批物資里雖然沒有現在比較難搞到手的防疫用品,但類似食物這種能夠讓患者們心理上得到一些慰藉的東西在韓文平眼中也同樣珍貴。

  讓患者們的心理狀況保持健康良好,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用各種方法明示或者暗示患者們,“生活還在繼續,你們還能夠回歸到正常的生活里”。有了預期,才會有面對慘淡生活的勇氣。

  患者們的生活中需要一點調劑,醫療隊的隊員們也有同樣的需求。

  全國各地都在向自己派出到云鶴的醫療隊寄慰問品。而大量的慰問品送到之后…光憑醫療隊自己是肯定消化不了的。這些物資就會被醫療隊的隊員們分發給自己照顧著的患者們,或者和其他醫療隊一起分享。

  這樣的分享當然能讓醫療隊的隊員們感到一些驚喜,比如在收到了山東醫療隊送來的大饅頭,陜西醫療隊送來的涼皮,內蒙醫療隊送來的奶茶之后,大家都會熱熱鬧鬧的一起分享一些,甚至給北五區和北六區的患者帶上一點嘗嘗。

  不過這次…東北醫療隊送來的慰問品就有點…與眾不同了。

  作為派出隊員人數最多的省份,這些性格豪爽而且口音帶著極強傳染性的醫生們已經成功的帶偏了一堆云鶴本地居民。反正送東西過來的司機師傅張嘴就是一口東北話,結果和人家閑談的時候,孫立恩才發現這位師傅是云鶴本地人。

  東北醫療隊收到了家鄉企業捐贈的一大批牛奶和其他支援物資。兩輛大掛車從那片黑土地出發,一路上披星戴月連續行駛,然后在云鶴講這些特別定制的牛奶送到了醫療隊員們的駐地里。這些牛奶的包裝盒都和平時能在市面上見到的不同——牛奶盒的正面和反面都印著身穿防護服,帶著面屏和N95口罩的醫護人員形象。正面寫著“待到春暖花開時,遙盼英雄凱旋歸”,而后面則印著一句話,“牛奶是捐的隨便喝,醫生是借的,還回來時一個都不能少。”

  和這一批牛奶一起送到酒店的,還有幾百個牛奶盒上用的塑料提手。孫立恩一開始看到這一大袋子塑料提手的時候完全不知道這種東西到底有什么用,但在看到了牛奶盒上印著的一行字之后,他頓時把這些塑料提手當成了和N95口罩一樣重要的防疫物資。

  云鶴市傳染病院現在所使用的N95口罩可以算是真正的萬國牌。除了從來自各個企業購買捐贈的口罩以外,這些口罩的形狀、固定帶和過濾標準都不一樣。雖然可以滿足收治新型冠狀病毒確診患者時的醫務人員個人防護,但…戴法卻千奇百怪。

  臨床上用的比較多的醫用級N95口罩大部分都是3M公司生產的產品,口罩表面是和醫院手術室里墻壁差不多的綠色。而固定帶則是直接繞過頭頂,用脖子和后腦勺來撐住口罩。這樣的佩戴方法相對穩固而且不容易勒著耳朵。

  但其他標準和品牌的口罩則…長得不太一樣。從歐洲市場發過來的N95同等標準口罩…名字叫FFP2,它具體是那個廠商的產品孫立恩還不確定,不過這種口罩…它是上下折疊的那種款式,戴在臉上之后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這好像個鴨子嘴呀”。

  國產的KN95口罩,來自韓國的KF94口罩一批又一批涌入云鶴,但這些口罩大多有個問題——它們是通過耳朵來進行固定的。

  要讓口罩起到應有的作用,首先就得保證口罩邊緣和人臉部有良好的氣密性。為了達到這個標準,男性醫生們不能留胡子,而女醫生也需要根據自己的臉型大小對口罩佩戴的方式進行微調。在完成佩戴之后,醫生們還需要用雙手捂住口罩吹氣,從而驗證口罩的氣密性良好。

  為了讓口罩和人的面部有足夠緊密的接觸以保證氣密性,這些口罩的“固定繩”往往都做的彈力極小且短。繞過頭頂綁在后腦勺上的時候,也就是臉上會被勒出一圈紅印子——時間久了可能會生出“壓瘡”。但要是固定在耳朵上…這個感覺就很遭罪了。

  為了阻擋病毒沾染,防護服自然是不透氣的。而防護服帶著的兜帽也秉承了“不透氣”這一重要原則。穿著防護服進入紅區要不了多久,大家的防護服里就得兜上一兜水。這些水是汗和空氣冷凝水的混合產物,它們會順著皮膚浸透衣服,然后一點點被重力拽著、順著身體向下慢慢流淌。直到徹底打濕襪子,再慢慢地把醫生護士們的雙腳泡白為止。

  在這種條件下,通過耳朵固定的口罩就變成了一種…奇怪的“手術產品”。肛腸科在處理高位肛瘺的時候,會在瘺管內通入一條比較硬的橡皮管,然后通過橡皮筋收縮產生的緩慢的機械切割能力,一點點割開瘺管。

  被一點點隔開的瘺管會在后面緩慢愈合,基本上等到這根橡皮筋從手術位置上掉下去之后,整個瘺管的“割開康復”過程也就結束了。

  而固定在耳朵后面的硬質橡皮筋,在汗水和冷凝水的共同作用下,也逐漸發揮起了這種“鈍刀子割肉”的作用。不少經常戴這種口罩的醫生護士們,耳朵后面都是一片紅腫甚至破皮。耳朵后面的皮膚被反復勒破,但卻根本沒有時間等它康復。以至于大家現在都習慣在戴口罩之前,先用一次性輸液貼之類的東西在耳朵后面的創口上貼一層。以此阻止進一步的損傷形成。

  而這些專程送來的牛奶箱提手,就是用來代替耳朵承擔這份“重任”的。孫立恩拿著牛奶箱提手試了試,然后驚訝地發現,這玩意的效果是真的不錯。

  一點點小小的改善,對醫生們而言,就是一天之中發生的最好的事情了。

  孫立恩喝著這瓶從黑土地上誕生的牛奶,覺著味道確實挺不錯。

  2月14日,昨天下夜班的孫立恩治療組今天負責白班。大家人手捏著一根牛奶箱提手來到了北五區,然后一臉期待的開始領口罩。

  這次終于不用擔心耳朵后面被勒破了。孫立恩美滋滋地想著,結果領到的口罩卻是最近已經很罕見了的3M口罩。

  好吧,看起來是用不上了。心情居然稍微有點失落的孫立恩嘆了口氣,換好了防護服開始進入紅區。

  早交班的時候,呂志民主任說今天會有兩個患者從其他地方轉過來。其中一人是從方艙醫院轉入的,而另一人則是從鶴安醫院的隔離病房轉入。

  方艙醫院過來的那位會稍微早一點,大約在早上十點鐘左右就能抵達云鶴市傳染病院。而鶴安醫院的轉運還暫且不確定時間,根據轉運力量和患者的情況來看,早上十點鐘轉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完成了交班之后,孫立恩帶著組員們開始了日常查房。早晚班的時候進行查房,已經成了醫療組的例行工作。每天查房一次,能夠讓孫立恩盡快掌握患者病情的變化,光憑這一點,孫立恩就能毫無怨言的每天重復查房——其他組員們的想法嘛,和查房的好處比起來微不足道。

  今天的查房是有很多好消息的。

  張敏從ICU轉入到了北五區繼續治療。她對于康復者血清的反應相當不錯,肺部的感染灶終于開始了縮小。沈老爺子已經可以在步行器的輔助下緩慢走動,他將在今天被轉入北六區進行后續的康復治療。

  潘大姐的情況仍然不是很好,VAECMO的支持治療讓她的身體惡化步驟暫時停了下來,但感染的情況仍然在繼續。康復者血漿現在開始逐漸有了供應,但兩個單位的A型康復者血漿下去,她的身體仍然沒有什么太大的起色。

  孫立恩看著這位就職于云鶴市中心醫院南湖院區的急診護士長,心里有些發苦。治療都到了這一步,真的不是有什么客觀困難導致孫立恩無法挽救她的生命…他已經把所有能用上的,對潘大姐也有作用的治療方式都用上了。但死活不見好這種事情…確實有時候在臨床上也是有的。

  人生就是這么…不講道理且離譜。給人治病,有時候患者莫名其妙的就好了,有時候殫精竭慮卻也拉不住人。

  查完了北五區,孫立恩自己上到北六區開始查房。剛上樓,他就在關谷雪的病房門口發現了一個看上去就很兒科醫生的背影。

  兒科醫生的背影是很有特色的那種——和他們臉上的黑眼圈一樣,這就是兒科醫生的標志。年輕的兒科醫生背影和步態總給人一種“慢吞吞但是耐力很好”的感覺,而上了年紀的兒科醫生,他們的背影主要是沉穩且“和藹”。

  孫立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錢紅軍的背影里看出“和藹”倆字兒的,反正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錢紅軍站在門口,和病房里的關谷雪正聊著什么。孫立恩靠近的時候,就聽到了錢紅軍一句話里的最后幾個字,“…你現在給他喂奶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影響了。”

  孫立恩站在旁邊先不著急說話,等老錢注意到自己之后,孫立恩才跟這位兒科主任點了點頭,然后從手中的塑料袋里摸出兩根巧克力遞給了關谷雪,“今天是情人節,我們找了個商店,專門買了點巧克力給大家。”

  關谷雪接過了巧克力,然后把尋求幫助的眼神遞到了錢紅軍那兒。

  “這個你可以吃的。”錢紅軍笑著說道,“不過別一次吃太多,吃完之后記得盡快去刷牙。”

  孫立恩在旁邊充當著木頭人,直到錢紅軍關上了病房的房門之后,他才好奇的問道,“錢主任你這剛才和她說什么了?我看她的情緒好像不是很好。”

  “她剛才過來問我,能不能現在就給孩子喂奶。”錢紅軍嘆了口氣道,“孩子的情況不是很好,她很擔心。”

  趙鶴安現在接受的治療方案比較基礎,不對他進行太激進的治療,反而用保守治療方案維持是錢紅軍的意見。

  現在困擾著小鶴安的主要問題,其實是被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后加重的心臟負擔。病毒感染雖然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一定影響,但他的病情實際上要比自己的父母都輕一些。進行保守治療,更方便錢紅軍調整小鶴安的血容量,減少心臟負擔。

  在每分鐘一升的純氧支持下,小鶴安現在的血氧飽和度還算不錯。但他的體重增長速度卻要比同齡的孩子慢一些——這當然和疾病有關,同時也和他動不動就飆升到39攝氏度的體溫有關。

  看見孩子這個模樣,當媽的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而孫立恩之前對關谷雪說過的話在此刻突然起到了作用——只要自己盡快好起來,孩子就能開始吃母乳了。而那個孫醫生說過,母乳能幫孩子治病。

  為了讓自己盡快好起來,關谷雪采取了一些在醫生們看來非常不可取的方法。她試圖讓滴入到自己血管里的靜脈輸入速度更快一點,她試圖通過讓丈夫先把口服藥讓給自己而增加藥物攝入量…總之,從昨天開始,她接連干了好幾件蠢事。

  多虧錢紅軍對于這個孩子足夠重視,他很快就發現了關谷雪的異常舉動,并且非常嚴肅的批評了這個焦急的母親。

  關谷雪的情緒有些激動,她哭著反問道,“我不這么干,這個病就好不起來啊!我不好起來…他吃不到奶,那他的病怎么辦?”

  孫立恩有些無奈,他開始對錢紅軍做起了自我檢討,“是我當初和患者溝通的時候把事情想簡單了…母乳抗體的事兒應該讓錢老師您去和她談的…”

  “這有啥的。”錢紅軍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你說的也沒錯嘛。”

  錢紅軍頓了頓繼續道,“她的核酸目前一直是陽性,不過從檢驗科的報告上來看,她體內IgG抗體的水平已經起來了。我昨天和老李聊了聊,決定讓她從現在開始直接給孩子喂母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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