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為了感謝書友“負之善尼采1”在2019年9月27日以及2020年12月14日所獻的兩次全血而加更。
關谷雪和丈夫趙健都是黃州人,兩人都考入了云鶴大學,然后在校園里的老鄉會上結識。畢業之后,成為情侶的兩人決定留在云鶴發展,然后在畢業的第二年攜手邁進了婚姻的殿堂。
作為大學同學,同時又是老鄉以及在云鶴這座陌生城市打拼的伙伴,關谷雪和丈夫趙健的感情非常好。每天在這座逐漸不再那么陌生的城市里打拼,有知心愛人的陪伴就成了生活中最讓人感到溫馨和舒心的事情。
而在去年夏天,當關谷雪告訴趙健自己懷孕了的時候,這個身高一米七七的黃州漢子先是愣住了好一陣,然后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手舞足蹈仿佛中了彩票頭等獎似的大喊大叫了好一會。因為太高興而慶祝動作又太猛烈,趙健還為此扭傷了腳踝,不得不在接下來的三周里拄著拐杖去上班。
雖然上班要拄拐,但趙健自己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堪。他甚至把自己拄拐當成了一個絕佳的宣傳機會——反正不到三天,趙健就職的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傻小子要當爸爸了,而他現在這樣就是因為得知消息之后太過激動,所以才一不小心扭到的。
兩個人的生活節奏頓時就開始發生了變化。在云鶴打拼兩年,目前還在租房的小兩口開始拼命工作努力攢錢。為了孩子出生之后,能有一個比較穩定的環境,兩個人摒棄了自己平時的所有愛好和習慣。趙健放棄了自己喜歡很久的山地自行車,而關谷雪則放棄了自己擺弄鮮花和購買露營設備的習慣。小兩口每天雖然都過著披星戴月努力賺錢的生活,但哪怕日子過的再辛苦,一想到自己的伴侶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再辛苦的日子他們也能甘之若飴般接受下來。
關谷雪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靈活了。越來越多的工作她無法像以前一樣輕易完成,腰酸背疼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身體上的不適應當然會帶來心理上的不適應,但好在趙健照顧的無微不至,哪怕偶爾有情緒失控不好的時候,關谷雪仍然能夠逐漸恢復過來。
一直到一月十八日,孕氣已經長達三十七周零三天的關谷雪和丈夫趙健回到了黃州準備備產。
當時的云鶴人已經得知有一種新型傳染病開始在城市里蔓延。但由于檢測能力和確診標準的問題,哪怕是關谷雪和趙健也沒有覺得事情有多緊張——當時選擇回到老家黃州主要是為了讓關谷雪在家生產,這樣能照顧她的人也能多些。
一月十九日,回到黃州的第二天,關谷雪開始出現了發熱癥狀,同時還有乏力伴咳嗽。而她的咳嗽則在一天之內加重到了咳血的地步。趙健和關谷雪的父母一共三人陪同著關谷雪到了黃州婦幼保健院就診,由于是大周數孕婦,醫院并沒有對她進行CT檢查并且完善相關診斷,只是先給與了布洛芬讓她退熱,然后建議她回家繼續觀察。
三天后,一月二十二日,趙健和關谷雪的父親也出現了發熱癥狀。趙健的體溫最高到了37.8攝氏度,他和自己的老丈人都選擇吃了一粒布洛芬退燒,并沒有去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又過了兩天,一月二十四日,關谷雪的發熱癥狀一直沒有好轉,她和家人再次前往醫院就診。這一次,由于她的癥狀和云鶴市旅居史,她與自己的丈夫被作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患者的疑似病例收治入院。
一月二十六日,關谷雪在黃州市第二中心醫院通過剖宮產的方式誕下一名男嬰,孩子體重2945克,看上去非常健康。
由于關谷雪有發熱情況,因此她不能直接給孩子哺乳。從二十六日開始,她和趙健就一起待在母嬰病房里,由趙健來照顧孩子并且沖調奶粉對孩子進行喂養和護理。趙健之前拿著洋娃娃苦練半年的換尿不濕的技術得到了充分驗證,事實證明,他學的挺不錯。
一個新生命誕生所帶來的喜悅很快就被新的壞消息所沖淡。二十七日,對關谷雪進行的兩次核酸檢測都顯示她是確診患者。隨后在醫生的建議下,趙健帶著眼淚讓自己的岳丈和丈母娘一起把孩子從醫院接走。剛出生第二天的孩子還沒起名,就被送到了趙健的父母家中暫時撫養。
在這次的“轉運”過程中,因為害怕自己身上帶著病毒,關谷雪的父母用塑料布隔斷開了私家車的前后排,并且把孩子裹的嚴嚴實實,然后放在了后座的兒童座椅搖籃中。等到了地方之后,老兩口先是阻止了親家靠近的舉動,然后把孩子連同搖籃一起放在了遠處的地面上。等車輛開走,趙健的父母才趕過來把孩子抱了回去。
趙健的父母是安全的,自從趙健和關谷雪回到黃州之后,他們就一直忙著待產的事情,而且一直沒有和趙健的父母見面。但在這之后,趙健和關谷雪的父母都被當做疑似病例居家隔離了。
而關谷雪的情況則一路急轉直下,她在二十七日晚出現了呼吸困難和胸悶的癥狀。隨后被醫院給與機械通氣治療。二十八日,二十九日兩天,趙健開始出現乏力癥狀,隨后關谷雪的母親也開始發熱。三十日,關谷雪的情況稍有好轉,結束機械通氣后被送入普通隔離病房進行吸氧治療,而趙健的核酸檢測結果呈陽性被確診。
三十一日,關谷雪的父母均被確診為核酸陽性。
同樣是一月三十一日,出生僅五天的“關谷雪之子”(由于還沒有起名,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稱呼)開始發熱,體溫不規則,最高時有三十八度左右。而且更讓爺爺奶奶擔心的是,孩子吃奶的時候時常有嗆咳的現象發生——作為已經有了養孩子經驗的爺爺奶奶很是擔心。
于是,老兩口帶著孩子到了黃州市中心醫院發熱門診就診,考慮到孩子的父母以及外公外婆都是確診病例,中心醫院高度重視,并且迅速將孩子收治入院。并且還將稍微有些咳嗽的奶奶作為疑似病例進行居家隔離觀察。
二月一日和二日,奶奶兩次咽拭子都是陰性結果。但這并不代表孩子是安全的——二月二日,對關谷雪之子進行的肺部X光檢查顯示他的雙肺都有彌漫性多發實變影,以右肺為主。而二月二日對孩子進行的兩次核酸檢測都證實了醫生們的擔憂——他確實被新型冠狀病毒感染了。
接下來的幾天之中,關谷雪之子都被安置在單人隔離病房的暖箱里進行治療。醫院給與了鼻導管吸氧(1L/min)支持,頭孢他啶80mg/kg·d
bid,利巴韋林10mg/kg·d
bid抗感染治療,間斷進行干擾素霧化吸入,并且給與丙種球蛋白2.5g/d,白蛋白3g/d的免疫支持治療。
雖然治療給上了,但孩子的情況一直沒有出現足夠令醫生滿意的變化。他的NTproBNP(N末端B型鈉肽前體)水平持續升高,到10號的時候已經飆升到了1950pg/L的水平,但CKMB答道4.28ng/ml。這兩項指標的變化讓黃州市中心醫院的醫生非常擔心,他們懷疑孩子可能出現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所導致的病毒性心肌炎。
如果是病毒性心肌炎,而且指標高到這個地步,想讓孩子活下來就必須得考慮使用ECMO之類的設備進行生命支持。但是整個黃州市目前一共只有一臺ECMO,這臺設備還正在支持另一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患者的生命體征。
于是,黃州市中心醫院向市衛健委打電話求助,希望能夠協調一臺ECMO到醫院里來,或者將孩子轉運到有救治設備的醫院。而黃州市衛健委在確定自己轄區內沒有所需資源后,直接將求助電話打到了省衛健委的辦公室。
通過大數據匹配需求,省衛健委迅速提出了建議——派出一輛負壓救護車將孩子轉運到云鶴市傳染病院北六區。宋安省醫療隊在這里配置了一臺ECMO以及快速響應團隊,而同時北六區的主管醫生是來自宋安省寧遠市第四中心醫院的兒科主任錢紅軍。作為兒童重癥和兒童呼吸病領域的專家,錢紅軍可能是目前有空閑ECMO的醫院中,最適合接受轉院的醫生。
錢紅軍昨天是個夜班,早上六點多鐘接到了云鶴市衛健委的電話之后,他馬上把事情答應了下來,然后開始打電話叫人。第一通電話先打給了ECMO主任江言明醫生。在確保了ECMO隨時可用,并且他也能完成對出生僅二十五天大嬰兒的置管術后,錢紅軍才給孫立恩打了電話。
和嬰兒一起來到云鶴市傳染病院的,還有他的父母。
把一個剛出生二十五天的孩子轉送接近一百公里,然后還可能要在一個完全陌生環境下接受ECMO治療。雖然這是為了拯救孩子性命的無奈之舉,但對于家長來說仍然…不太容易接受。考慮到趙健和關谷雪兩人的癥狀已經減弱了很多,經過衛健委討論同意,在轉運過程中再拉上趙健和關谷雪兩人…至少讓這對夫妻再看孩子一眼。
而錢紅軍給孫立恩打電話求援,就是為了讓他過來看看,這對夫妻的情況怎么樣,能不能讓他們和患兒共處一室。
“這我哪兒看的出來去。”孫立恩對錢紅軍表示自己愛莫能助,“這對夫妻要是已經陰性了,那理論上至少短期內不會再感染。但是具體會還是不會,這我也不知道。北五區現在住院的都是重病人,北六區的情況好一些,現在都是輕癥了…可他們會不會和這個孩子以及這對夫妻有交叉感染,這我也說不上。”
對于病毒和相關免疫機制的研究還在進行,而這個研究很有可能要過許多年才會有一個總體的結論。而在這個結論出現之前,孫立恩實在是不敢亂開海口,拍著胸脯擔保不會出現交叉感染的情況。
冠狀病毒是一種單鏈RNA病毒,而這種病毒的最大特點就是變異速度極快。SARS和MERS這兩種冠狀病毒所導致的傳染病感染總數尚不及現有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確診患者的一半,不管是孫立恩還是其他研究病毒的專家,誰都不知道這種病毒是否已經發生了突變。會不會出現突破原有病毒感染后的機體免疫。
一般來說,在本地流行的病毒毒株可能會和外地病毒毒株產生區別。但孫立恩現在也摸不準趙健和關谷雪夫妻兩個究竟感染的是什么毒株,以及這個孩子感染的又是什么毒株。
讓他們來到云鶴市傳染病院接受治療,這確實是有風險的。
“反正現在考慮這個也沒什么意義。”孫立恩想來想去,突然覺得錢紅軍有些凄慘,“咱們這兒的這臺ECMO和一個你湊在一起,才能讓這孩子有一點活下去的希望。總不能因為擔心小概率發生的事情,就拒絕接收患者——要是不轉過來,這個孩子死掉的可能性太大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錢紅軍嘆了口氣點頭道,“這對父母的情況現在看起來還行,不過入院的時候,我還是想讓孫醫生你經個手。看看需不需要對他們再做什么特別的治療。”
“好。”孫立恩點了點頭,把事情應了下來,“等會救護車到了,我下去接車轉運。”
為了防止云鶴市傳染病院里的綠區和黃區遭到污染,所有的確診病人在進入醫院之后都需要走專門的轉運通道。這條轉運通道平時也會負責轉運醫療垃圾,電梯就位于南北兩翼的頂端位置。
從汽車可以走到的地方,再到南北兩翼的電梯口差不多有個三五十米的距離。孫立恩決定換上防護服,然后護送著這個孩子和他的父母進入醫院。
在孫立恩換好防護服,并且把電梯叫到了六樓之后大約十分鐘,一輛亮著藍色警告燈的救護車停在了樓下。與此同時,孫立恩手上的對講機也響起了錢紅軍的聲音,“人到樓下了,你準備下去轉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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