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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2 day(4)

  艱難,是孫立恩今天的心情寫照。艱難搶救,艱難寫匯報,艱難和沈夕扯皮。反正沒有一件事情是輕松的。

  而現在,就連睡覺也變得艱難了起來。

  躺在床上明明累得要死,可孫立恩就是死活睡不著覺。閉上眼睛,他看到的全是那些躺在病床上,身旁儀器滴滴作響,面色蒼白毫無知覺的患者。

  想安安穩穩睡個覺,對現在的孫立恩而言幾乎就是奢望。

  疲勞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讓他不停的翻身閉眼,然后調整枕頭的位置和高度,隨后再次重復翻身睜眼,調整枕頭高度…

  重復了大概幾十次后,孫立恩嘆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

  “呂主任,幫我開點安眠藥。”孫立恩摸出手機,給早班的呂志民主任發了個消息,“我以前沒有用安眠藥的經驗,開普通的就行。”

  過了幾分鐘,呂志民主任回了條消息,“藥準備好了,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孫立恩的房門被人敲響,門口的服務員說道,“孫醫生,您要的藥我給您放在門口了。”

  得到了孫立恩的回答之后,門外的動靜很快就消失了。酒店今天開始提升了防疫應對等級,醫生們不能再和普通服務員直接面對面——就連房間打掃都已經被叫停了。幫忙送東西這種事兒雖然還是能做,但只能把東西送到門口。等服務員走了之后,醫生們才能打開房門取東西。

  總之,不方便就是了。

  現在的每一分不方便,都是為了醫生和工作人員的安全。孫立恩個人倒是沒有什么意見,他也不是沒有手嘛。

  看的出來,酒店為了減少工作人員和醫生們的直接接觸也下了不少功夫。這家酒店里自帶直飲水系統,因此不需要為醫生們提供礦泉水。但其他的酒店吧臺服務卻是需要定期補充的——酒店估計也是下了狠心,至少孫立恩出來的時候,他看到每個房間門口都擺著一個大箱子,就連自己的門口也不例外。

  把箱子搬回來之后,孫立恩費了好大勁才把上面的膠帶拆開。這個足有四十五公分高的紙箱里,滿滿當當塞著巧克力和各種零食,以及咖啡膠囊茶包和洗發水沐浴露等補給品。

  而箱子里還有一張紙條,看起來似乎是這邊的工作人員剛剛手寫的。

  “尊敬的孫醫生,感謝您在這個春天義無反顧來到云鶴為我們拼命。由于相關防控措施升級,我們無法保持更新小酒吧內的存貨,因此特意為您準備了這么一點小心意。請您放心使用,所有的消耗都是免費的——如果某一類儲備耗盡,或者您還希望獲得更多補給,請您直接給前臺打電話,我們將在最短時間內為您補充好貨品。”

  吃了安眠藥之后,孫立恩很快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雖然這樣的睡眠質量實在算不上好,但畢竟還是睡著了。

  下午兩點半,他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孫立恩晃悠起來給自己沖了一杯黑咖啡。

  “你還沒吃飯吧?”手機上,胡佳大約半小時前給孫立恩發了條信息,“我準備去餐廳了,一起走?”

  即將結婚的小兩口,現在只能在電梯里相處一會。這種感覺換成其他人肯定不好受,不過孫立恩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開心——這總比在北五區里認不出來人強些。

  不能住在一個房間,吃飯也不能在同一張桌子上,能在電梯里一起待個幾十秒,已經是孫立恩和胡佳現在能享受到的最親密的時光了。

  “等會多吃點多喝些。”在電梯里見了面,孫立恩迅速開始了對胡佳的叮囑,“等會出發之前穿個紙尿褲,實在不行那就就地解決。”

  “嗯,你也多喝點水。”胡佳點了點頭,替孫立恩整理了一下領子,“你這出門之前也不照照鏡子,領子都卡在脖子里了。”

  孫立恩一邊伸著脖子讓胡佳整理,一邊暗自感謝著自己的“英明決策”——要把領子搞成這種自然的別扭形狀可是有很高難度的工程。

  體會完了十幾秒的親密后,胡佳和孫立恩走進了餐廳里。一部分工作人員正在向自助餐盤里添加新的菜品,而有幾個工作人員看到孫立恩和胡佳走進餐廳后,馬上向后廚快步走去。

  孫立恩今天沒什么胃口,再加上今天他們將負責小夜班,晚上十一點就能回來休息。因此他放棄了強迫自己吃些油炸高熱量的肉食,轉而取了幾樣清爽一些的小菜。

  胡佳坐在孫立恩正對面的桌子上,她的碟子里放著一堆肉菜——紅燒肉,燒鴨,清蒸魚…反正基本看不見蔬菜的顏色。

  “你就吃這么點?”胡佳遠遠的看見了孫立恩的盤子,然后對此表示了不解,“吃這么點你今天哪兒有力氣干活啊?”

  “沒啥胃口。”孫立恩苦著臉答道,“我先吃點開開胃,最后再吃高熱量的。”

  孫立恩話音剛落,一個工作人員就一路小跑出現在了他和胡佳的視線中間。在看到胡佳滿盤子的菜后,這位工作人員毅然決然轉身,把手里端著的一碗紅色的水放在了孫立恩面前。

  一路小跑過來,這碗里的水卻一滴都沒撒,足見這位工作人員手上功夫之深。

  “這是我們大廚熬的山楂雪梨湯。”把碗放在孫立恩面前后,這位工作人員介紹道,“用了山楂陳皮和冰糖,有健脾開胃、消食化瘀的功效,同時還能活血化痰、潤肺止咳…”

  說實話,這位工作人員的介紹在孫立恩聽起來幾乎和街邊不靠譜的小差不多。但聽著這位工作人員的介紹,孫立恩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謝謝。”把這碗山楂湯留下來之后,孫立恩連忙給宋文打了個電話過去。過了十幾秒鐘,宋院長疲倦的聲音響了起來,“怎么了?”

  “宋院長,我有個事兒想問問您。”聽出自家院長估計是正在睡覺,孫立恩心里略微有些愧疚,不過這點愧疚還不足以讓他放棄自己的想法掛掉電話,“咱們醫院的中醫科水平怎么樣?”

  “水平?”宋文很明顯不明白孫立恩突然提這個干啥,不過她還是回答道,“在寧遠應該算中等偏上吧?畢竟咱們不是專門的中醫醫院。”

  “咱們現在沒有什么有效的抗病毒方法,用丙球蛋白和胸腺肽提升換患者免疫的效果也不是特別理想…”孫立恩在電話這頭提議道,“我覺著…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引入中醫?”

  現在擺在孫立恩面前的問題非常具體且現實——他必須想辦法糾正整個北五區患者的情況。這不光是為了拯救那些重癥患者的生命,也是為了提振整個部門的士氣。

  呂志民主任和李承平教授的團隊士氣怎么樣孫立恩還不太確定,但綜合診斷中心目前的情況可不太好。這幫驕兵悍將平時過慣了“準確診斷之后大部分都救得回來”的日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送病人走這種事情可從來沒有在綜合診斷中心里出現過。

  哪怕孫立恩多加注意,小心呵護著大家的心情。但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現在這個情況下他實在是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中醫?”宋文沉默了一會后問道,“這不太現實吧?”

  傳統中醫診斷比西醫更講究“千人千策”,望聞問切這一套用法是中醫診斷和治療的核心內容。根據每一個患者的情況,給與劑量甚至炮制方法都不同的湯劑進行治療,這是作為一個中國人,宋文和孫立恩對中醫的認識。

  雖然本科現在也開授中醫課程,并且還是必修。但比起中西醫結合專業甚至專門的中醫專業學生,孫立恩在這方面實在是…不怎么專業。沒辦法,他建立起來的知識體系和中醫的知識體系有根本性的沖突,這一科孫立恩沒掛,真是全憑教授高抬貴手。

  這種僅僅算是“比普通人稍微多一些了解”的程度,當然不足以孫立恩對患者開出中醫藥方,他對自己的了解還是挺客觀的。但這并不妨礙孫立恩向傳統醫學尋求幫助——現在的西醫治療方案基本都已經用到了頭。沒有托珠單抗的使用許可,沒有有效的抗病毒藥物,沒有足夠數量的ecmo用于支撐患者的循環系統,而患者的情況還在不斷惡化。

  反正…情況也不會更糟糕了,倒不如賭上一把。這就是孫立恩在看到山楂雪梨湯的第一反應。

  “帶著三層手套去切脈確實也很難為人。”對于宋文的態度,孫立恩早有預料。“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請咱們院里的中醫科搞些增強免疫的湯藥?”

  “說實話,這種事情你要搞,也不能從咱們醫院想辦法。”宋文也明白孫立恩的意思,反正都是賭,賭增強免疫系統和賭各種可能有效的抗病毒藥,不如也在傳統中醫的領域里賭上一把。只要能讓患者情況好轉,別說用中醫,就算要跳大神宋文都不會有絲毫猶豫——中醫怎么也比跳大神靠譜啊!“這得找專業的中醫院…”

  “那就往上級報吧。”孫立恩對此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我今天已經寫了一封報告了,建議使用托珠單抗。”

  “你倒是挺會給我找事兒。”宋文在電話那頭頓時來了火氣,“你自己搞出來的事情,你自己寫報告!”

  “我馬上就要去紅區了。”孫立恩理直氣壯的耍起賴皮,“我這吃飯的時候突然想到這么個事兒,宋院長您能者多勞幫幫忙吧。”

  “行啊,這個忙我幫。”沒想到,宋文突然痛快的答應了這個請求,然后拋出了自己的交換條件,“不過,你那個實驗室要再加點擔子——不能光盯著試紙條,也要在其他的臨床研究上下點功夫。”

  “我已經把沈夕他們撒出去幫忙了。”孫立恩笑瞇瞇道,“免疫方面和肺泡細胞損傷的試驗都在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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