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的直接影響除了照明減弱以外,還帶來了通訊和供電受阻。
四院內的住院部目前已經下達了儲水和間斷供水的通知。而目前,整個住院部里最緊俏的產品則是充電寶——就連價格昂貴的共享充電寶都已經被借光了。
通信條件也不怎么樂觀——服務于城區內通信的信號塔大部分建設在高樓頂層。樓層本身停電后,要想給信號塔供電是個艱巨的工作。
大部分信號塔本身也有冗余供電設計,但高樓內的空間有限,而且防火等級要求也不允許使用柴油發電機。因此,這些地方的供電大部分都只是ups。系統運行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但發射的信號卻會因此減弱許多。
在通訊公司工作的工程師們,此刻一個個都化身成了最厲害的“登山”運動員。不就是背著三十公斤的電源爬三十三樓嘛,爬!
氣喘吁吁的爬上三十三樓,更換完電源之后,工程師們壓根就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們要盡快完成外置電源的鋪設工作。從樓頂的線槽內走一根貫通整個大樓的電線,然后接入到防止在室外的防水柴油發電機組上。
這個工作,必須在更換后的ups被徹底耗干前完成。
同樣的工作還在市內受停電影響的幾十個基站中進行著。而在大雪中,原本看起來并不怎么困難的工作,頓時顯得困難重重。
和保障通訊以及供電的工人們一樣繁忙,甚至可以說更忙的,則是市內的各個消防隊。停電之后幾分鐘內,全市消防隊一共接到超過115通有人被困電梯的求助電話。考慮到手機通訊信號目前普遍很弱,可能還有更多的人被困在了停電的電梯之中無法動彈。而消防隊和負責特種設備維修的工作人員們已經被全部派到了一線執行救援任務。
用一個詞來形容應急辦指揮大廳里現在的氣氛,那必然就是“焦頭爛額”。
目前負責給整個寧遠市區供電的線路里,有超過45的線路無法運作,20左右的線路只能維持低強度運轉。想要靠35的正常線路維持整座城市的供電,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而寧遠市下轄的四區六縣范圍內,供水線路故障點超過400處。交通恢復率從早上的25下降到了18,而且看這個大雪的情況,交通恢復率可能還要下降。
在應急辦的指揮大廳里,書記已經罵過好幾次人了——氣象部門給的降雪預報被現實情況一次又一次的打臉,從降雪開始時間到降雪強度,再到降雪持續時間…氣象部門一共給出了六次預報,只有今天下午的這一次降雪開始預測對了。
“氣象情況比較復雜,我們的預測是,今天晚上十點鐘左右,降雪應該就會停止了。”盡管已經被罵了好多次,但氣象部門的負責人還是堅持著部門判斷,“這一次的寒流已經沒有其他補充了——降雪在今晚停止之后,氣溫會在三天之內開始回升。”
“這一次要是再出問題,老子撤了你的職!”書記硬邦邦的撂下了一句狠話,然后又一頭扎進了電話會議中心里。作為省會城市,寧遠的任務不光是要維持好自己的城市運轉。同時還需要負責向其他的兄弟城市施以援手。
難怪書記現在壓力這么大。
當領導都有壓力的時候,下面的各個部門壓力自然也小不了。衛健委一個小時之內已經接到了宋文打來的六個電話。每一個電話的內容都大同小異——馬上幫我們找一臺柴油油罐車過來,要帶上五噸柴油。
“我上哪兒給你找柴油去?!”衛健委的副主任被這一連串電話打的頭都懵了,“現在外面零下七度,市里的加油站里只有零號柴油——這玩意現在都凝固了你知不知道?”
“這我不管。”宋文在電話里顯得非常“不講道理”,“我們院里的儲油罐是帶溫都穩定的,但是現在油量不夠——最多再用十幾個小時就沒儲備了!”
“你自己想辦法。”衛健委的副主任無奈道,“中間產生了費用,我們可以幫忙協調。但是現在這個時候,你讓我去給你搞油,老汪我實在是沒什么路子——你宋院長要不然把我這把老骨頭扔到榨油機里,看看能不能搞出二兩柴油來?”
打完電話之后,宋文一臉清爽。一旁的劉堂春恰到好處的問道,“怎么樣?”
“他們搞不來柴油。”宋文笑著答道。
“那你還笑得出來?”劉堂春臉上的褶子頓時多了起來,他急道,“咱們可只剩下二十多小時的供應了。”
“汪副主任說了,他們給協調中間的費用。”宋文興致勃勃的開始在手機按號碼,而劉堂春依舊是一副包子臉——還得是狗不理的那種,他苦著臉問道,“衛健委都找不到柴油,你上哪兒找去?這又不是商店里擺著賣的——而且一次五噸呢!”
“還能上哪兒找啊?”宋文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劉堂春,似乎有些詫異老劉今天的腦子如此不好使,“我家老戚是干啥的?”
“額…開…開礦的?”劉堂春還是第一次和宋文當面討論她的愛人,老頭實在是覺得有些不適應。“你家又不是開石化工廠的…”
“礦上的機器送不能燒水吧?”宋文又看了一眼劉堂春,然后接通了手里的電話,“喂,戚總啊…”
劉堂春眨了眨眼睛,然后恍然大悟。
宋院長懶得和劉堂春再說什么,她只是繼續在電話里說道,“你老婆單位有難,現在急需五噸柴油——對,五噸。”
電話那頭,坐在辦公室里的戚芮貞快速在面前的本子上記了幾筆。他掛了電話之后,對正在面前的秘書說道,“馬上讓車隊派個車——裝五噸柴油,送到四院去。”
“柴油儲備雖然有,但是低標號的不多了。”秘書有些為難道,“咱們的低標號柴油本來就是應急儲備…”
“你要知道,咱們用柴油是賺錢。”對此,戚芮貞倒是有一套屬于自己的理論,“醫院用柴油,那是救命的。”
“這…好吧。”秘書再怎么“堅持原則”,也知道自己的上司才是真正一錘定音的那個,“我現在就去安排。”
既然要去支援,那不如就一次支援到位。秘書接著問道,“需不需要再送發電機過去?”
“這個不用。”戚芮貞搖了搖頭,“他們自己就有發電機組,你現在搬機器過去,反而給人家添亂…”說道這里,戚芮貞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車隊里的路虎和陸巡派一半過去——要換了越野雪地胎的。”
“連司機一起派,給醫院那邊留著用對吧?”秘書迅速的補充好了戚芮貞的安排,然后又和他核對了一邊內容后說道,“那戚總,我現在就去安排了。”
綜合診斷中心里的醫生全體出動,但卻不是為了診治病人。
孫立恩、周策、布魯恩以及陳學榮和王國南手持鶴嘴鋤,袁平安和徐有容負責手持大號手電筒照明——這倆神外醫生一般不干重活,而馬永芳醫生則負責給大家送熱水。
一組和二組能出來的醫生全都聚集在了停機坪上。他們的工作非常簡單——鏟雪。
由于斷電和降雪的影響,一直冒著白色水蒸氣的停機坪融雪系統停止了工作。大雪很快就把停機坪重新掩蓋了起來。而周圍被融化成水,本應該順著排水系統流走的雪水則重新凍了起來。這就導致整個停機坪周圍都被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雪混合物。
五個男醫生負責除冰和掃雪工作,這也是個實在沒辦法的選擇——其他醫生全都忙著接收源源不斷進入醫院的病人。后勤部門現在也忙的不可開交——光是為了保障供電和其他系統正常運轉,他們就已經快累到猝死了。
現在整個四院里,唯一能算的上清閑的人,可能就只有綜合診斷中心的幾位醫生了。而直升機又是目前最便捷的送醫渠道。保障這條通道的順暢,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任務。
孫立恩聽說了這事兒之后,原本是打算自己擼起袖子去干活的——反正現在四院的工作重點在于提供應急醫療服務,而不是罕見病診斷。
那就把勞動當成度假唄——孫立恩是這么想的。但可惜的是,他基本把所有的點數都點在了天賦樹的醫學和診斷兩個項目里。隱秘行動這種項目,他基本就是一張白紙。還沒拿到掃雪工具,孫立恩就被袁平安和周策堵了個正著。在得知他準備去掃雪之后,這個個人行為瞬間就變成了綜合診斷中心醫療組的集體“團建”。
“這不是挺好的嘛。”周策一邊揮舞著鶴嘴鋤,一邊對孫立恩說道,“反正現在也沒什么事兒干,就權當鍛煉身體了。”
布魯恩在旁邊嘟囔道,“你這個樣子可起不到鍛煉身體的作用——別把自己搞成肌肉拉傷就不錯了。”他等著周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之后才靠近過去,然后奪走了周策手里的鶴嘴鋤,“沒有做熱身準備,馬上就上手做這么大強度的運動,你是打算接下來三天都躺在床上嘛?”
在布魯恩的堅持下,五個男醫生排成一溜,開始繞著停車場慢跑了起來。風雪之中,五個被布魯恩博士用備用衣物套成球的醫生蹦蹦跳跳,看上去倒是挺有趣的。不過,其中痛苦就不足為外人道了——孫立恩跑的差點岔了氣,胳膊支棱著,兩條腿幾乎無法彎曲,只能直著腿往前跑。跑上幾步之后,積雪還能灌到鞋里——總之就是不舒服。
“行了,差不多暖和過來了就干活。”沒想到布魯恩愣是堅持著讓大家跑了差不多八百米,然后才宣布結束,“鏟冰的時候,要用臀部和后背發力,千萬別彎腰,不然很容易受傷的…”
“都穿成這樣了,我們怎么彎腰啊?”孫立恩對此提出了質疑。
“所以,你們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布魯恩嘿嘿一笑,然后拎著鶴嘴鋤開始鑿冰。冰雪飛濺,一會就打濕了他臉上的胡子。
吭哧吭哧敲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周圍一圈的冰終于算是清理的差不多了。孫立恩等人這才把手上的家伙事兒換成了鐵锨。上下飛舞一陣后,地面上用于標志直升機停機位的巨大的“h”這才漏了出來。
“來,休息休息。”馬永芳醫生拎著暖壺出現在了頭頂冒白煙的眾人面前,用巨大的暖瓶往紙杯里倒著冒熱氣的褐色液體,“剛剛打出來的熱奶茶,各位喝一口暖暖身子。”
大冬天喝熱奶茶,這種好事自然不會有拒絕。更何況是剛剛鏟了快兩個小時的雪的醫生們?孫立恩接過紙杯,稍微暖和了一下雙手之后就把杯子往嘴邊湊。其他醫生的動作也差不多一樣。
然后停機坪上就響起了一連串的噴奶茶的動靜,以及一連串的“臥槽?這是啥東西?!”的動靜。
孫立恩還算好,他沒把嘴里熱乎乎的奶茶噴出去。但他的表情也不大自然,“這奶茶…怎么是咸的?”
“里面放了黃油和鹽啊,肯定是咸的呀。”馬永芳醫生看起來有些不解,“你們沒喝過咸奶茶?”
“沒有。”所有人都一起搖頭。布魯恩看著面前的紙杯,努力再三,然后又皺著眉頭喝了一口下肚。
“唔…其實也不難喝。”他咂摸咂摸嘴里的味道之后認真道,“還有么?再給我來點。”
“咸奶茶非常適合這個情況下補充水分和鹽。”給布魯恩又倒了一杯奶茶之后,馬永芳醫生自己也喝了一杯,“你們誰還要?我準備了不少呢。”
咸奶茶的品鑒大會一直持續到了眾人回到辦公室后。用更衣室的熱水洗了個澡后,大家湊在一起,用茶水間里的蘇打餅干就著咸奶茶加了頓餐。這才算是徹底結束了晚上的“團建”活動。
“外面的雪好像停了。”布魯恩看著窗外的天色,然后對孫立恩說道,“你給你爸媽打電話了么?”
“昨天打過。”孫立恩半癱在座位上,肚子里蕩漾著咸奶茶。“你呢?和你家里人聯系了沒有?”
“沒有。”布魯恩搖了搖頭,神情看上去有些寂寞,“我們很久沒聯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