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這半天的工作,孫立恩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看著面前的電腦屏幕發著呆。
無能為力的感覺還在困擾著他,但孫立恩持續不斷的自我寬慰也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他從一直心里別扭緩解到了心里一直別扭的狀態。
這絕對算的上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孫立恩苦笑了兩聲,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他已經和胡佳聯系過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也許看看自己的女朋友,心情能稍微好一點?孫立恩拎著自己的單肩包準備往外走,剛走了沒兩步,烤面筋的歌聲就響了起來。
“孫醫生,我是徐有容。”電話那頭,傳來了徐有容的聲音。她聽上去心情很不錯的樣子,“我打電話來,是想告訴您一個好消息。”
“您”這個詞,孫立恩可沒怎么從徐有容嘴里聽到過。一開始的沮喪都被這種新鮮感沖淡了不少,“是不是瑞秋出來了?”
“比那個更進一步。”徐有容的聲音有些發抖,孫立恩甚至能從并不太清晰的電話聲音里分辨出她在深呼吸的動靜。“我們結婚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孫立恩足足沉默了半分鐘,然后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沉默好像非常的不禮貌。
“啊!那個…恭喜恭喜!”孫立恩努力在補救著自己的無意過失,但在他想出更合適的彌補過失的語句之前,電話那頭的徐有容已經哭出來了。
喜極而泣的聲音跨越了整個太平洋,傳達到了孫立恩的耳朵里。哭聲一開始只是小聲的啜泣,然后就變成了哭聲甚至有些放肆的哭喊。
過了好久,孫立恩甚至覺得自己的胳膊已經有點酸了,電話那頭的徐有容才收斂住了自己的哭聲。她帶著濃濃的鼻音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孫醫生…”
“沒事。”孫立恩在電話這頭溫和道,“恭喜你呀。”
不需要多說什么,孫立恩也能猜得到現在徐有容的心情是何等復雜。本來這次去美國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救人,結果救著救著卻成了已婚…再想想看徐醫生和自己父母之前多少年的溝通不暢,那種既悲且喜的復雜感受絕不是外人可以了解的。
“這么說,瑞秋已經出來了?”孫立恩繼續轉變著話題,“她情況怎么樣?”
“瘦了不少。”電話那頭的徐有容深吸了一口氣,對孫立恩道,“不過總的來說,還算是健康。”
還算健康這個說法一般也就意味著多少有點問題。孫立恩想了想提議道,“要不然干脆還是帶著瑞秋回來吧。我看在美國,她大概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了。”
“我也正打算跟你商量這個事情。”電話里的徐有容聽上去有些犯愁,“瑞秋也不想繼續在美國工作了…不過她來這邊工作還得先考國內的認證。”
和帕斯卡爾博士這種自帶教職,可以被當做人才引進的醫生不同,瑞秋來國內行醫首先需要獲得國內的醫師資格證才行。她雖然和徐有容一樣是霍普金斯畢業的醫學博士,但由于缺乏足夠的學術成就,因此瑞秋要來國內行醫,還有些程序需要走。
“那就先回來嘛,明年的執業醫考試一月九號才報名,現在應該也來得及…”孫立恩是很希望瑞秋趕緊來國內的。原因也很簡單——剛剛結婚又逃出魔窟,瑞秋現在是最需要徐有容陪在身邊的時候。而孫立恩現在則急迫的希望徐有容趕緊回來,畢竟整個治療組加上徐有容自己也就五個人,再這么請假下去,治療組的排班可就要排不過來了。
“她不太想無所事事…還是得有事情做才安心。”徐有容有些難以啟齒似的問道,“我聽柳老師說…孫醫生你們家是有個醫院對吧?”
能看得出來,徐醫生確實很愛自己的妻子。她為了讓瑞秋稍微舒服些,甚至開始試圖走走后門,先把瑞秋安排到別的地方去。這種有些笨拙的行為讓孫立恩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這個沒問題,我和那邊聯系一下就好。”孫立恩雖然也是第一次幫人走后門,不過想來梅師姐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一個有豐富執業經驗的美國醫學專家的求職。
“謝謝你。”徐有容松了口氣,“她的工資我會轉給你的…”
“不不不,這個真的不用。”孫立恩連忙打斷了徐有容試圖 自己支付瑞秋工資的念頭,“瑞秋雖然不能作為執業醫師去工作,但是她來帶領其他醫生工作應該不是什么問題。徐醫生你幫忙給我…我家的醫院請來這么一個專家,這我還沒感謝你呢。”
孫立恩盡量把自己的語氣說的非常誠懇——鬼知道徐有容的小腦瓜里還能再冒出來點什么奇思妙想。與其在電話里接受心臟檢測,還不如干脆從頭卡住她這些奇怪主意的來源。“我等會就給梅院長打電話安排這個事兒,你們什么時候能回來?”
“我現在就去買機票,瑞秋的工作簽證還沒過期。”徐有容道,“等機票訂下來了我跟你說。”
今天總算是有了一件好事。孫立恩走出綜合診斷中心的時候,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在診斷中心工作就這點不好,治療組一般同時照顧的就那么一兩個病人。萬一查出其中一個病人得了什么無法治愈的絕癥,醫生們就必然會情緒不太好。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孫立恩甚至有些懷念以前在急診門診里的日子。就算有絕癥,那也顧不上去難過——后面還有幾百號病人等著看病,哪有時間留給醫生們心情低落啊?
不過總算是有了一件好事兒。孫立恩笑瞇瞇的走到了門口,然后忽然楞在了原地。他仔細想了想,自己好像還沒把老東西關掉。
老東西的運行建立在計算中心的調用上,換句話說,只要老東西的運行程序沒有被完全關閉,那就計算中心就始終處于待機運行中。這個電費的用量對四院科不太友好。
既然想起來了那還是去關一下比較好。孫立恩溜溜達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把給出“cjd”提示的老東西關掉,然后關了自己的電腦準備徹底下班回家抱著女朋友吃飯,結果在路過辦公室的時候,卻聽到了一陣有些奇怪的對話。
“你還堅持的下去么?”說話的是個女聲,按照辦公室來估計,孫立恩覺得這大概是馬永芳醫生的聲音。
“說實話,快扛不住了。”另一個男聲苦笑道,“這個月的工資估計是沒著落——干到月底咱們滿打滿算也就干了半個月。這個月的工資四院肯定不會發,下個月再干上一個月…下下個月月初能有進項就算不錯。”
“我還好,沒女朋友也沒買房,存款還有個幾千塊——小陳你要用錢,不行我先給你借點。”另一個男聲說道,“我們外科多少比內科強點,手術按臺算錢。就算沒干滿一個月,這個月的手術費應該還是有的。”
孫立恩眨了眨眼睛,他還真不知道四院是怎么給工資的。畢竟作為規培生,孫立恩每個月拿的都是國家給的津貼。后面手頭寬松了,也是武田制藥在給自己發錢。
不過聽說本院的正式職工發工資是比規培生們早一周…孫立恩不自覺的開始琢磨起了自己知道的情報,他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推開門進去對這些新來的同事們科普一下本院發工資的規矩。
“隔壁組的那個孫醫生,明明是個規培生,結果自己都開上沃爾沃了…”這聲音大概是陳學榮在羨慕嫉妒,“這肯定是家里有礦吧?”
“那可不一定。”王國楠把聲音壓低了一些,“別在人身后亂議論,萬一被人聽見了多影響關系啊?”
“我剛才去看過了,孫醫生他們組的都回去了。那個高度疑似cjd的病人都安排給我看著了。最快也得過上一兩個小時才有人回來吧?食堂的燒鴨飯可不好搶。”陳學榮嘆息道,“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找王哥你借錢也得我有錢了才能還啊…不行我還是重操舊業吧…”
“你以前干過什么違法亂紀的事兒?我可警告你啊,人民民主專政的鐵拳那可不是吃素的。”這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警告來自于馬永芳醫生,“你要真手頭緊張,我借點給你,別瞎捉摸。”
“你們這都想哪兒去了?”陳學榮苦笑了兩聲,“我打算掛點廣告出去,給高中生當當家教,這活我還能干。”他嘆了口氣,“以前在云鶴的時候,我給高考生補課一個小時收一千塊,現在到了寧遠…人生地不熟,不過一兩百應該還是有的。”
“別想了。”陳學榮的設想被馬永芳瞬間否決,理由也非常充分,“你現在兩個禮拜才有一天休息,給哪個高中生補課人家家長能同意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先去打聽打聽四院工資是怎么個流程,具體幾號能到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