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你憑自己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張智甫教授平時很少夸人,尤其是對年輕醫生就更少——這是他從知道了自己得病后才開始逐漸養成的習慣。
被“時不我待”的感覺所包圍后,張智甫教授的習慣改了很多。他不再習慣鼓勵年輕醫生,不再習慣每天在下班后悠閑的喝杯茶水,甚至不習慣再去早點攤子上美滋滋的來一頓過早。他對自己的要求,對學生和下屬的要求提高了好幾個等級,仿佛像是根本沒有時間等待他們成長了一樣。
但是看到孫立恩的表現,張智甫教授還是忍不住出言寬慰道,“這種病變的特征性不夠強,想要把它鎖定到某一個特定的類型上去是非常困難的。”他是真的看出孫立恩在自責了。這才出言道,“現代醫學不是靠一兩個普通醫生就可以解決的。人力有時盡,你得學會依靠自己的診斷組——單打獨斗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孫立恩點了點頭,他也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但首先發現并且盡量縮小懷疑的疾病范圍一直都是他的工作。或者說,在整個四院乃至宋安省內,都不會有人比他更擅長這種工作——在面對各種疾病的時候,狀態欄簡直不要太好用。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認識,孫立恩才一直有一種緊迫感。他要努力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提升自己的能力和水平,這樣才能盡量早且盡量準確的搞清楚狀態欄給出的各種提示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雖然這么說…但還是因為我的能力不足才這樣的。”孫立恩苦笑了兩聲,咽下了最后一個包子,“比如現在這個病人吧,從MRI上看起來,我覺得有點像是早發型阿爾茨海默癥,但是除了全腦萎縮以外,我找不到相應的證據…”
“雖然咱們專門負責疑難雜癥,但是診斷還是應該遵從先易后難,從常見到罕見,從可治療到不可治療的診斷順序。”張智甫教授打斷了孫立恩的話頭,“哪怕你覺得是阿爾茨海默癥,也得首先排除其他因素。阿爾茨海默癥的一個重要診斷標準,就是得先排除其他中樞神經病變和非中樞神經病變性的癡呆才行…這些工作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
如果把這個病人交給張智甫自己來處理,他肯定會首先把自己手下的幾個醫生分成三組,馬永芳去判斷病人是不是因為內分泌方面的問題而出現精神癥狀,陳學榮去檢查患者的心臟和呼吸系統以及大腦供血情況。作為外科醫生,陳天養和王國南負責根據張智甫的診斷變化,負責帶病人完善相關檢查——或者說打打下手。
這么分組之后,就算不能馬上明確診斷,至少也能以很快的速度排除掉一堆可能性,幫助醫生們縮小懷疑范圍。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張智甫教授的診斷是排除法。而且是非常有效率的,已經形成了體系的排除法。
而孫立恩不太一樣…在狀態欄的幫助下,最有用的診斷方法其實還是反推。狀態欄每次提示的內容都是導致患者發病的關鍵推理點。但限于“狀態欄”的隱私性,孫立恩并不能直接把它的提示拿出來和自己的團隊甚至其他醫生分享。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先自己去完善相關檢查,然后再把這些檢查中的結果穿在一起,去尋找一個能夠解釋所有問題的答案。
這是一項難度極高的工作,同時也是一項無法假手他人的工作。
但孫立恩仍然是能夠從自己的團隊中獲得幫助的,只不過這些幫助需要一點點的準備。
“目前來看,這個病人很明顯并不是一個精神疾病的問題。他的疾病是器質性的。”早上八點,孫立恩召開了診斷組的晨會。頂著兩個黑眼圈,孫立恩向自己的組員們報告了自己的發現和判斷。“現在的問題是,導致了這種器質性病變的究竟是什么疾病。”
袁平安看著孫立恩拿出來的一堆報告,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孫醫生,這病人是你的…熟人?”
“額…?”孫立恩呆了幾秒鐘,確定了袁平安的問題后才苦笑道,“不是啊,我沒見過這人。”
“那你大晚上的,把病人收進來還做了這么多檢查?”袁平安一邊笑著一邊搖頭道,“孫組長,你這種工作態度會讓我們這幫人壓力很大的。”
“主要是袁醫生擔心你這么積極的話,以后他不好劃水。”周策笑的蔫壞蔫壞的,他對著孫立恩認真道,“平時要兼顧急診和診斷中心的工作就不容易了,要再抽時間出來去陪老婆就更難。要是以后孫醫生你都這么認真,那袁醫生可就沒時間劃水去陪夫人咯。”
“是啊,我不像你。”袁平安瞥了一眼周策,不動聲色的反擊道,“孤家寡人一個就沒這些煩惱,反正你一個單身漢,就算把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醫院也不會有人批評你——說不定還能給你發個獎章呢。”
“咳咳,各位,跑題了。”布魯恩博士把話頭重新糾了回來,“孫醫生你目前有什么懷疑的方向么?”
“沒有。”孫立恩搖了搖頭,“非要說的話,我覺得大概不是腫瘤…他的腫瘤指標目前來看都是陰性,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項目。”
腫瘤指標物是檢查腫瘤的一項重要指標,但在臨床使用中,腫瘤指標物并非絕對準確。腫瘤指標物陰性的情況下,患者有癌癥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因此這種指標一般需要結合影像學和臨床情況,甚至組織樣本才能夠確定患者情況。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個搞法?”周策皺著眉頭問道,“先完善一下和腫瘤有關的檢查,然后再往其他方面轉?”
“患者目前生命體征穩定,我覺得穩扎穩打一點比較好。”孫立恩點了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他的精神癥狀雖然不是原發的,但是這種狂躁狀態明顯無法配合檢查。一會我去和家屬談一談,要是家屬同意的話,那就請麻醉科給他做化學昏迷。”孫立恩環顧四周,對自己的組員道,“你們要是有什么需要詢問患者的問題,那就趕緊趁現在去問。別到時候進入化學昏迷狀態了再想起來——麻醉科的那幫人可不會中途把人叫醒,然后再藥翻過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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