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即便有狀態欄的協助,孫立恩也不可能精確掌握到一個人身體所有異常的來源——人體是一個過于精密的系統,而我們對它所知甚少。任何一點變化都可能引發整個體系出現超出預期的反應。
接受了激素沖擊之后,王戈的血脂上升的很快,而且幅度也很大。但這大概率是正常現象。也許是因為王戈的身體對于激素反應比較敏感,也許是因為有什么其他因素。但總的來說,在接受了兩倍容量的血漿置換后,王戈體內的血脂重新回到了一個比較正常的水平上。而且在經過了兩天的嚴密觀察后,醫療團隊確認他沒有其他的更多癥狀——被提升到50mmol/L的甘油三酯單純只是因為激素沖擊而已,王戈并未表現出任何其他不適。
而譚俊倪的情況就沒有這么樂觀了。盡管鄭國有主任當機立斷為他做了截肢術,但大量失血仍然引起了嚴重的后果——他已經在ICU里昏睡了兩天,目前僅僅只是度過了最危險的DIC階段而已。
大量出血和大量補血都是發生DIC的高風險因素。但這兩個情況都不是醫生們可以避免的——大出血這個基本不歸醫生管,而大量補血這個要是不管…那是要出人命的。
雖然是昏睡了兩天,但譚俊倪的其他狀況都還算可以。除了DIC以外,他并沒有其他的嚴重并發癥,同時也沒有出現嚴重感染的跡象。對他來說,事情似乎已經從最壞的谷底里走了出來,雖然失去了一條腿,但他至少還能活著離開醫院。
孫立恩就不太一樣了,他覺得自己大概堅持不到活著離開醫院的那一刻了。
“我的老天爺啊…”孫立恩以頭搶地,以臉朝下的姿勢撲倒倒在了自己的桌子上。“這啥時候是個頭啊!”
“等你招了規培醫生,或者以后有其他規培醫生輪崗過來,就基本是個頭了。”袁平安在旁邊玩著電腦上的游戲,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幸災樂禍道,“部門里就你一個規培,病人也是你收的,病程記錄這些東西你不寫誰寫?”
“那以前的紀錄都是誰寫的?”孫立恩從桌面上抬起了頭,“怎么今天這些事兒全都堆到我這里來了?”
“以前是徐有容在寫。”袁平安哈哈一笑,“不過,她今天好像有點什么事兒得出去。組長不在,那就只能副組長你來了。”
病程記錄并不算“太復雜”的東西,它只是一項單純的、令人感到乏味的、幾乎看不見盡頭的重復工作。但同時也是內科醫生最重要的工作內容之一。
徐有容過去寫的病程記錄孫立恩沒見過,不過想來…大概還是外科醫生都有的那一套。模板復制粘貼,每天的紀錄基本都是“同昨日”或者“如上”。要不然她也不能把這種無聊的工作堅持上接近一年的時間。
平時的孫立恩確實是沒時間來寫病例記錄的。自從接受了吳友謙的入組邀請后,他就一直在一周七天連軸轉,平時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時間和空閑。而在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下,好多原本應該他去做的事情,就被徐有容悄悄的接手然后繼續干了下去。
“說起來,徐醫生是有啥事兒啊?”孫立恩繼續寫著自己的病例,沉默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后,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抬頭向袁平安發問道,“還有,你今天不是休息么?怎么下午又跑到院里來了?”
“亞男今天有個手術要做,估計再過一個小時就能結束了。”袁平安笑著說道,“我倆等會打算去看電影。”
“羨慕啊…”孫立恩嘆了口氣,他已經好些天沒見到自家女朋友了——手術室里最近的工作多的要死,胡佳每天下班都累的一塌糊涂。孫立恩也不太想去打擾自己女朋友的休息。“那徐醫生是咋回事兒?”
“她…好像是私事吧?”袁平安有些遲疑的說道,“她只說有點私事,也沒跟我說詳細內容。女同志有私事,我也不好多問,反正我倒是跟她說了,有什么要幫忙的直接說就行。”
綜合診斷中心診斷組里的工作氛圍比起其他科室要好上不少,一共就這么幾個醫生,大家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而且也沒有什么利益沖突——參與治療的醫生們按照固定比例分相關治療費用,而大部分的治療組成員目前對職稱也沒有更進一步的需求。再加上組里的醫生都屬于那種有話直說,從來不往心里憋著的類型。大家相處的相當不錯,甚至有些大家庭的意思。
“私事啊…”孫立恩皺著眉頭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瑞秋又來了中國。不過和袁平安說的一樣,既然人家已經說是“私事”,那再去詢問就有些不太禮貌了。
“說點開心的。”孫立恩嘆了口氣,把寫了一小半的病程扔在了一旁說道,“咱們這里要新來一個診斷組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袁平安點了點頭,他撈過一旁的可樂喝了一口,“你之前不是說過?”
“張教授明天就到了。”孫立恩點了點頭說道,“明天他就帶著成員進組,我聽說這次他帶了五個人來。”
“五個?”袁平安眨了眨眼睛,然后繼續轉頭認真的在電腦屏幕上操作著自己的戰列艦去炮轟二十公里外的敵艦,“那感情好啊,咱們工作壓力一下子就小多啦。”
“我也這么覺著。”孫立恩點了點頭,然后往座位里面又縮了一點,“不知道他們這次過來,會不會帶上一個規培生一起過來?”
張教授帶著的隊伍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現在了四院門口。除了宋文、柳平川和劉堂春以外,孫立恩以及整個治療組幾乎全員到齊——除了布魯恩博士,他需要坐鎮綜合診斷中心,以防王戈的情況突然惡化。
“張教授,歡迎您的到來。”宋文很熱情的握住了剛剛下車的張教授的雙手。雖然只走了兩三步路,但孫立恩也能看的出來,張教授的腿腳很有些不方便。他的步態不穩,兩條小腿在向前邁出的時候有明顯的外撇。
“宋院長。”張教授握住了宋文的手,有些感慨的上下搖了搖,“我要感謝您啊,還能給我一個發揮余熱的地方。”
“您要在這里發揮的可不是什么余熱。”宋文認真道,“我相信您一定會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為患者服務上來。”
兩位大佬正在寒暄,從考斯特中巴上接著走下來了幾個人。孫立恩一開始并不是特別在意這些下車的人,直到最后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從中巴上晃了下來之后,他才震驚的瞪大了雙眼。
最后下車的那個白胖子…那不是陳天養么?!
在場眾人似乎都對陳天養的到來沒什么表示,就連劉堂春都沒往那邊多看一眼。孫立恩揉了揉眼睛,甚至調出了狀態欄進行再次確認,然后才敢確定——這并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和張教授一起來到四院的,除了陳天養以外,還有三個看上去比較年輕的醫生。一個看上去比孫立恩大一兩歲的女醫生,以及兩名和袁平安年齡相仿——臉上痘痘不少,頭發不多的年輕男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