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戈的父母終于趕到了醫院。他們在和自己的兒子交流了幾分鐘后,也被這種無時無刻都在抬杠的狀態給嚇著了。
“這孩子…不會是被什么東西給上了身了吧?”雖然都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但看到自己熟知的孩子突然性情大變,王戈的父母還是心理有些犯嘀咕。孫立恩聽著這對夫妻在門外低聲嘟囔著,“要不要找個什么師傅來驅驅邪?”
孫立恩在旁邊只能苦笑,等王戈的父母交流的差不多了,他才出聲道,“您二位跟我來辦公室吧,這里談話不太方便。”
在會議室里,孫立恩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開始對王戈的父母轉述現在的情況,“他本來是在打籃球的時候突然胸口發緊,渾身無力才被送到醫院的。經過我們的檢查,確認他的冠狀動脈里三根主要的血管全都狹窄——99狹窄,這個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
為了表示嚴重程度,孫立恩特地準備了一張心臟的解剖學彩圖出來,“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就是王戈病變的區域。這三根血管負責了普通人70左右的心臟供血。他三支病變之后,這70的血液就無法被正常供應了。”孫立恩放下圖片認真道,“但是在急診檢查中,我們發現他和傳統冠心病患者不太一樣。他的血脂是正常的。”
“血脂正常,意味著導致了冠狀動脈狹窄的,并不是動脈硬化斑塊。而是其他的什么東西…目前來看,最有可能的是血管炎和免疫沉降物質。”孫立恩從一旁拿出了風濕標志物的檢查單,“根據這個檢查報告,我們認為他有系統性紅斑狼瘡,但光憑這個還沒辦法解釋他身上所有的癥狀——包括他的性格變化。”
王戈的父母對視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是覺得…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生病?”
“當然。”孫立恩苦笑著點了點頭,“如果是撞鬼,我們當醫生的可沒法治。”
孫立恩解釋了半天肉芽腫性血管炎和系統性紅斑狼瘡的異同,也不知道王戈的父母到底聽明白了沒有。
“總之,我們認為他得了兩種極為相似,但是略有區別的自身免疫系統疾病。”孫立恩最后直接說了大白話,“這兩種病都可能會對他的生命造成直接威脅,而治療的方法則是激素沖擊。”
“那就用。”王戈的父親非常痛快的給出了決定,“只要能治病,我們都用。”
“但是有個事兒我必須得跟您說在前面。”孫立恩摸出了激素沖擊治療的知情同意書,“激素沖擊,對他現在的心血管可能會造成負面影響。如果使用激素,他現在正常的血脂很有可能會迅速上升——最壞的結果是引發心梗。”
“啊?”王戈的父親頓時變了顏色,“那不是特別危險?”
“是的。”孫立恩點了點頭,“雖然我們會給他上生命監護,萬一出現了心梗,我們也一定會全力救治。但這個風險還是存在的——有些很嚴重的心梗經過治療后也能轉危為安,可是有些心梗患者就是救不回來。”
平心而論,孫立恩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難以決定的選擇。如果不進行激素沖擊治療,只是單純使用羥氯喹等傳統免疫抑制劑方案,肉芽腫性血管炎還會繼續發展下去,王戈很有可能挺不過出院。而使用了激素沖擊配合免疫抑制劑,王戈則有可能再發心梗,還是有可能在住院期間就死掉。
“我有一個建議。”孫立恩想了想,提議道,“如果您二位同意的話,我先叫一個心外科會診。讓心外科的醫生評估一下,看看能不能給王戈先做搭橋手術。做完搭橋之后,再給激素沖擊。雖然這樣會加大感染的風險,但他的心臟至少是安全的。”
“腎內那邊只要認為患者能夠耐受手術創傷,那我們可以試一試。”心外科對綜合診斷中心的會診請求高度重視,佟春來主任親自來到了綜合診斷中心參與了會診。“但是有個問題…這個患者其他血管的質量怎么樣?”
心臟搭橋手術一般有三種路線,每一種都需要直接從患者身上摘取一段血管,然后縫合在冠狀動脈狹窄的近端和遠端。傳統方式采用大隱靜脈,但由于大隱靜脈內有靜脈瓣,血流會受阻。因此術后發生阻塞的可能性遠高于胸廓內動脈旁路術和橈動脈旁路術。
胸廓內動脈旁路術和橈動脈旁路術顧名思義,都是摘取動脈進行搭橋縫合。從效果上來看,胸廓內動脈旁路術的效果最好。十年通暢率大于百分之九十不說,甚至還能夠根據心肌供血生理需要而調節血流量。
而橈動脈旁路術的歷史幾乎和大隱靜脈旁路術一樣悠久。雖然由于橈動脈比較容易痙攣,從而導致功能性關閉而被一度放棄使用。但是隨著鈣拮抗劑被應用于解攣以及預防痙攣后,這項曾經被醫生們放棄的方案又重新回到了一線臨床使用范圍中。
而對于三支病變的患者來說,單純使用橈動脈旁路術和胸廓內動脈旁路術都是不太現實的設計——這兩處的血管長度都非常有限,尤其是效果最好的胸廓內動脈。所以,現在的冠狀動脈搭橋術中,一般采取復合方式。同時使用大隱靜脈,胸廓內動脈和橈動脈。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取出適合搭橋的血管。這種問題在王戈的身上變得尤為現實。
肉芽腫性血管炎會侵犯全身血管,它會累及動脈,靜脈和毛細血管。甚至有可能累及到大動脈。在肉芽腫性血管炎存在的情況下,王戈身上很可能連一條可用的血管都取不出來。
“他的肉芽腫性血管炎…我們還沒辦法完全確診。”孫立恩有些為難,“血管質量真的不好說,您看需不需要做一下活檢,評估一下血管的可用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