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搖搖晃晃開了兩個多小時,在途徑獅子、鬣狗、長頸鹿和一群卷毛狒狒之后,醫療隊一行人“順利”抵達了他們要去開展巡診的卡圖人村落。
一群小孩熱熱鬧鬧的朝著車隊跑了過來,伸出雙手圍繞著車輛討要糖果。但是當他們看到車上坐著的并不是年輕的白人NGO,而是有些年紀的亞洲人而且還穿著白大褂之后,小孩子們頓時一哄而散,嘴里還喊著幾個有些奇怪的詞。
費利佩翻譯說,小孩子們喊的是“穿白衣服的魔鬼”。
穿白衣服的魔鬼們嚇跑了要糖的小孩,卻引來了大人們的圍觀。白大褂上印著的紅色CHINA字樣,以及CHINA下的紅十字在他們眼中就代表著健康和解除病痛的希望。
小孩子們被大人抓雞崽一樣提溜著走到了醫生的面前。有些醫生在忙著給小孩喂糖丸,而另一些則沒這么幸運——他們已經七歲了,到了需要復種卡介苗的時候。
能吃到糖丸的小孩眼巴巴的看著喂糖丸的“穿白衣服的魔鬼”,希望通過自己純潔的小眼神再獲得一顆糖丸的饋贈。而那些被打針了的小朋友則帶著眼淚,嫉妒的看著和自己同村的小朋友——憑啥他們能吃糖,我們卻要被打針?
一名醫療隊的醫生和幾個本地醫生負責給孩子們進行計劃免疫。而其他的醫生們則從卡車上搬下了桌椅板凳,開始在幾株巨大的椰子樹下圍坐起來,開始準備問診。
孫立恩看著椰子樹上碩大的椰子,不禁有點擔心——以自己這個人品…等會不會有哪位同事被樹上的椰子掉下來砸到頭吧?
事實證明,當地人為了保證醫療隊醫生們的安全也確實是煞費苦心。在明確了醫生們要坐診的區域后,孫立恩見到幾個不知為何穿著切爾西球衣的本地人拎著柴刀和一根粗麻繩走了出來。武裝警衛稍稍靠攏了一些做出了防備動作,而他們則把麻繩套在腳上,用嘴叼著柴刀開始爬樹。
那棵看上去得有四五層樓那么高的樹,他們居然只用了十來秒的功夫就爬了上去。孫立恩對這套技能看的極為眼紅,要是自己能這么爬,以后去兒科請老師來會診豈不是又快又方便?
五個本地人砍光十二棵椰樹上所有的椰子,一共耗時五分鐘時間。五分鐘后,醫療隊的醫生們就能在保證頭部安全的情況下開始接診了。
孫立恩今天的任務是負責內科問診——原來預定今天要出診的內科梁醫生身體不太舒服。聽骨科的醫生說,可能是走路太多,有點疲勞性骨折的先兆。
至于孫立恩嘛…反正已經拿到了執醫證,孫立恩至少可以充滿著自信來給人看病了。
“聽起來沒什么問題,不像是肺炎。”孫立恩接診了幾個理應是呼吸內科的病人。主訴基本都是發熱,乏力和頭部血管跳動疼痛。診斷過程還算順利,狀態欄也確診只是輕微感冒。全過程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就是費利佩翻譯的有些費勁。
“這些人說話是帶口音么?”給這個病人開出了兩粒布洛芬后,孫立恩轉頭對滿頭大汗拼命喝水的費利佩問道,“我看你翻譯好像挺費勁的。”
“他們說的都是本地土話。”費利佩又喝了一口水,“土話里沒有那么多用于形容癥狀的詞匯,比如剛才說的那個什么…血管跳動疼痛。”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土話直接翻譯過來就是‘我的腦子里有一頭瞪羚。’”
當地土話缺乏嚴謹的語法和足夠豐富的詞匯。所以當地人會將一些名詞原封不動的拿來充當形容詞。比如“瞪羚”,既可以表示跑得快,也可以表示跳得高,甚至可以拿來表示身材勻稱或者干脆形容“跳躍狀的”。反正怎么用都行,而具體的區分就只能靠翻譯自己去理解。
孫立恩深表同情的看了一眼費利佩,看樣子今天他得多吃些肉包子才能把消耗的腦細胞都補回來。
后面的診斷風平浪靜,除了有一名需要在現場動手術進行沙蚤病治療的患者以外,并沒有引起什么“全體醫療人員都放下手里的工作過來圍觀”的情況發生。
孫立恩是第一次看到沙蚤病的患者,患者的腳底初有大量的灰白色贅生物,和周邊的健康皮膚相比顏色差距巨大。而且這些灰白色贅生物基本都以圓形為主,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有些不對勁。
而這種疾病的治療方法也很簡單——他們甚至不需要醫療隊的醫生來親自操作,當地醫生就能處理。用一片手術刀片,把贅生物表層的死皮橫向切開,隨后將里面的白色寄生蟲蟲體挖出來,最后進行消毒即可。
雖然治療簡單…但是在這種環境下進行手術,對患者本人來說就是一種巨大的風險。局麻是肯定沒有的,抗感染措施也相當有限。會感染沙蚤病的患者大部分都極為貧窮——他們之所以會感染,主要是因為赤腳踩在隱藏有沙蚤的沙地上。隨后雌性沙蚤在患者腳部吸血并且產卵所致。
連雙鞋都買不起的患者,當然不可能有錢買的起對抗術后感染的抗生素。醫療隊在當地醫生完成手術后,在確定患者并沒有青霉素過敏后,開出了兩盒阿莫西林克拉維酸鉀,并且還送了一雙解放膠鞋給他。
手術和藥物只能治療一時的疾病,一雙鞋只能讓他在鞋還沒有壞的時候原理沙蚤病。要真正解決沙蚤病,只能讓當地人富裕起來,至少富裕到能夠購買一雙屬于自己的鞋的地步。
但這個真正的治病良方,卻是醫療隊開不出來的。
孫立恩滿懷感慨的看著治療,然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開始給當地人看病。一個小小的村莊,大概也就兩三百人口。但幾乎人人身上都有病,而且大部分都還是慢性病,這讓孫立恩很是詫異。
午餐是當地人提供的椰子和醫療隊自帶的新鮮采購的雞肉。在錢益紅的建議下,大家一致決定今天體驗一下椰子雞的味道。
清甜的椰汁把雞肉煮熟,配上自帶的醬油和當地的檸檬汁和辣椒,味道竟然還算不錯。
“要是有沙姜就好了。”錢醫生吃的挺開心,不過還是有些遺憾于條件受限。沙姜就是山奈,作為一種既可以食用又可以藥用的植物,在我國南方地區有廣泛種植。只可惜在非洲實在是找不到。
大家一起吃椰子雞,最大的問題就是鍋不夠用。當地居民看到了醫生們的吃法后也開始模仿了起來。雞肉和椰子都是現成的,但沒有醬油做蘸醬味道實在是差了一些。于是用餐開始后大約半小時,醫療隊帶來的一瓶醬油就被當地居民全都要光了。
孫立恩吃了個七七八八,正準備撕個饅頭收尾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有人在呼救的聲音。
得…自己的臉黑果然還是發生了。孫立恩在內心深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著呼救的方向看去——不會是真的有人腦袋被椰子砸了吧?
兩個年輕的本地人抱著另一個年輕人朝著醫療隊所在的椰子樹林跑了過來。孫立恩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患者,那個“腦子里有瞪羚”的患者。
“芒滕·巴木沙·穆爾貝恩,男,21歲。竇性心動過速(00.15.22),意識不清(00.05.11),抽搐(00.04.24)。”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到了非洲的原因,狀態欄提示的癥狀也開始簡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