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穿是檢查中樞神經感染重要的檢查手段,但因為有相當的實施風險,因此在醫院里,這種檢查一向是由醫生們進行的。
陶德只有九歲,仍然屬于兒科所適應的接診范圍。對這個年齡的孩子進行腰穿難度很大,而在他因為疼痛而不停掙扎的時候進行腰穿,難度和風險就又上升了一個等級。附屬醫院急診科的醫生們討論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請兒科神經外的醫生們來進行這次腰穿。
孫立恩則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給老帕打了個電話,并且大概說明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我認為是有腦膜刺激征,但我在這里沒辦法做更詳細的檢查。附屬醫院的急診能力相對比較有限,如果半小時之內還拍不到mRI,我建議直接把陶德轉院到咱們院里。”
電話那頭的帕斯卡爾沉默了一會,“我同意你的看法,你直接和伊莎貝拉溝通一下吧。需要我這里聯系院內的救護車么?”
“我來就行。”孫立恩拒絕了讓帕斯卡爾博士參與進來的建議,“如果你覺著不放心,那就干脆讓柳院長先接手…”
孫立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帕斯卡爾打斷了,“不,這邊的工作除了我之外別人都幫不上忙。”他深吸了一口氣,“陶德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等這邊的工作結束之后,我馬上和你們匯合。”
肝移植手術還在繼續中,陳恬藝的母親已經從手術室里被推了出來。而小嫣然和陳恬藝都還在進行肝臟切除。從時間上估計,最后結束手術的應該是小嫣然。帕斯卡爾博士需要根據她結束手術后的情況持續監控,然后隨時調整免疫抑制方案。
一時半會他還真的離不開。
孫立恩掛了電話,又去和衛主任溝通了一下mRI的排序時間問題。然而這次得到的結果仍然不太理想——陶德在急診序列里算是二級病人,如果等會有其他的一級病人需要做mRI檢查,那他還得給別人讓道。
“轉院吧。”孫立恩嘆了口氣,把情況和徐有容以及伊莎貝拉說明了一下,“有容,你現在就聯系咱們院里的車隊,讓他們派一輛救護車過來準備接人。伊莎貝拉,你直接和這邊的醫生說需要轉院,然后把同意書和告知書簽上字。我去聯系影像科,讓那邊留一臺mRI出來。陶德到了醫院之后,直接進影像科。”
安排完了分工之后,孫立恩直接走進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附屬醫院搶救室,然后毫不費力的找到了自己還在實習期間的帶教老師,“王老師,那個美國小孩兒要轉到我們醫院去,讓兒科的老師們別忙著過來給他做腰穿了。”
腰穿之后需要平躺靜臥,如果陶德現在做了腰穿,那他就得在附屬醫院里躺上最少六個小時。這很明顯不利于之后的轉院。因此孫立恩干脆先叫停了對他的腰穿,準備等待轉院。
“那給我他上一瓶甘露醇吧。”王老師見到孫立恩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出來,“你這是跟劉堂春學壞了。他往四院挖醫生,你就往四院挖病人?”
“劉老師去非洲支援醫療了。”孫立恩笑著答道,“您不知道?這孩子的老爸是我們院里的美國專家,回四院做檢查也相對方便一點。”
王老師搖了搖頭,“我還真不知道劉堂春去非洲的事兒。”他好奇問道,“這是老劉準備再進一步了?好事兒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孫立恩搖了搖頭,“我倒是聽說過類似的說法…不過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準。說不定劉主任就是得罪了咱們宋院長,然后被發配到非洲去了呢?”
宋文不光是四院的院長,同時也是寧遠醫學院的院長。王老師聽聞,頓時打了個哆嗦,然后點頭道,“我覺著這事兒宋院長干的出來。”
給陶德上了一瓶甘露醇,以防止顱壓升高從而引起嚴重后果,附屬醫院這邊把能做的事情基本都做了個遍。大約十五分鐘后,來自四院的救護車停在了轉移通道上,徐有容和伊莎貝拉一起跟著上了救護車,而孫立恩則一路小跑到了停車場,開車回醫院。
對于他來說,陶德的疾病雖然還不算很明確,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需要盡快完善檢查,然后馬上開始進行對癥治療。腦膜炎雖然聽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可怕的疾病,但這玩意也是會死人的。更可怕的是,有不少腦膜炎患者哪怕活了下來,最后仍然會有非常嚴重的后遺癥。陶德才九歲,一想到這個一臉認真樣的小家伙以后可能會始終面癱或者干脆變成一直流著口水的傻子,孫立恩就覺著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還好發現的夠早也夠快。他只能這么努力安慰著自己,小陶德的腦膜炎發作也就不到十個小時,應該還來得及。
“情況不是很好,他的顱內壓降不下來。”等孫立恩趕到了四院,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壞消息。徐有容皺著眉頭對孫立恩道,“路上他就昏迷了過去,我查過了他的瞳孔…兩側不等圓。”
孫立恩嚇了一跳,“怎么進展這么快?”他有些焦慮的轉了一圈,“不行,不能等mRI了…馬上安排急診手術,先取一塊顱瓣釋壓,再搞下去這要腦疝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徐有容點了點頭,“手術我讓董昕老師他們準備,我沒辦法做這個手術。”
徐有容在美國留學的時候就和帕斯卡爾博士一家關系很近,小陶德甚至可以說是徐有容看著長大的。兩家關系這么親近,她確實不是執行手術的合適人選。
“我去看看吧…”孫立恩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去手術室能干什么,不過他總覺著帕斯卡爾把孩子的事情托付給了自己,那自己就有責任去看一看情況。
手術室里,神外的手術團隊正在緊張的準備著術前措施,而孫立恩換好了手術服后也跟了進來。
主刀醫生董昕知道陶德是帕斯卡爾的兒子,也知道孫立恩這是受人所托過來看看情況。他一邊指揮著自己的團隊做著最后的術前準備,一邊對孫立恩道,“既然你來了,那剃頭的活兒就交給你干吧。”
開顱手術需要切開頭皮,而在此之前,自然是需要把頭上的頭發全都剃掉的。平時這種工作一般是由護士們完成,不過找規培來干也沒什么問題——就是用個剃頭推子把頭發都推掉而已,沒有任何操作難度,也沒有任何風險。
當然,如果具體到個案上,孫立恩親手剃掉陶德頭發的最大風險,恐怕就是以后都被記恨——這小子可看重自己的發型了。平時揉揉他的腦袋都會惹來嚴正抗議,這要是把他剃成小禿瓢,還不得被記恨死?
孫立恩苦笑著點了點頭,接過了剃頭的推子,開始剃去陶德頭上濕漉漉的姜黃色頭發。
頭發漸漸脫落,露出了發青的皮膚。剃到一半,孫立恩忽然“嗯?”了一聲。
“有什么問題么?”董昕湊了過來,術前準備基本已經完成了,就差開始靜脈注射鎮定和麻醉,并且插管。
“這個…”孫立恩皺著眉頭,指著陶德的頭皮,“這玩意…是蜱蟲?”
一個青褐色的小圓疙瘩出現在了陶德的頭皮上,如果仔細觀察,能看到幾條和它身體完全不匹配的,細小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