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要學的東西有很多,不過這種地方病和發病隱蔽的慢性病,一般不屬于急診的學習和處理范圍。
“你得趁著現在年輕腦子好使,多學一點,多記一點。”黃文慧主任拍了拍孫立恩的后背,因為身高差異,要拍他的肩膀還有些費力。“宋院長都說了,你以后是要去診斷中心挑擔子的人。趁著現在還能學得到,要多學一點。”
急診醫生不需要學習太多關于慢性病和地方性疾病的知識,但診斷醫生需要。對于一個專攻診斷的醫生來說,盡可能學習更多的相關知識,不光能夠方便自己工作,同時也能盡快掌握到患者的情況——很多慢性疾病如果和其他疾病同時出現在了同一個患者身上,原本并不止于直接致命的癥狀就會變得無比危險。
如果孫立恩想要以后勝任一個“診斷醫生”的職位,那長期且全面的自我學習就非常重要。
“好了,趕緊去干活,還有半個村的村民等著來看病呢。”黃主任剛“夸”了一句孫立恩,接下來就催著他趕緊行動起來,“你先去村委會,我馬上過來。”
“氟中毒?”帕斯卡爾博士和布魯恩兩個人坐在村委會旁的長凳上,手里攥著冒著青煙的煙斗。如果不看兩人身后那個非常有“現代中國鄉村風”的建筑物,他還會以為自己看到了西歐的某個小村莊。而兩人在得知孫立恩和黃主任的診斷意見后,兩個美國人先是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后開始一起感嘆道,“我們怎么沒想到呢!”
氟中毒并不是國內特有的“地方病”,它實際上存在于眾多國家和地區。美國,英國,法國等地均有氟中毒流行。不過它們的主要發病原因還是因為地下水中含有的氟過多,因此才會導致中毒。在廣泛提供自來水后,至少在發達國家,大部分的氟中毒都消失了。
燃煤型氟中毒的主要致病渠道是敞灶燃燒用含有大量氟的泥土摻成的煤球,而含氟的煙霧污染了食物和空氣所致。飲茶型氟中毒則是因為大量飲用由老葉和茶梗壓制而成的磚茶和邊茶所致。而這兩種中毒渠道在國外并非普遍存在。而飲水型氟中毒則有明顯的無法忽視的癥狀——氟斑牙。由于居住地飲水源的天然“穩定性”,飲水型氟中毒的患者在嬰兒至青少年階段幾乎必然會攝入大量的富含氟的水。而這些氟則會沉積在他們的牙齒中,并且形成不同表現,但同樣原因的氟斑牙。
但郭家村的情況明顯不太一樣,他們所飲用的水中含有大量的氟,但卻低于“需要注意”的水平。由于總量不足,因此哪怕加上那些混入煤粉中燃燒的含氟黃土,村民們的氟總體攝入量仍然不足以引起氟中毒。也正是因為這樣,在過往的普查中,當地疾控人員并沒有將郭家村列入需要進行“改水降氟”的名單中。
但這并不意味著郭家村的村民就是安全的——他們事實上已經處于氟中毒的邊緣。而十幾年前重新開始的普遍飲用磚茶和奶茶,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磚茶是普通茶葉在發酵后壓制出的“磚塊”,由于風味獨特,普通嫩葉嫩芽在發酵后的味道和老葉茶梗的味道并無明顯區別。甚至在茶湯顏色和耐泡程度上不及老葉茶梗。因此,不少茶葉生產廠家會刻意選擇商業價值更低的老葉和茶梗制作磚茶。
偶爾飲用這種茶葉浸泡出的茶水,并不會對人體造成任何傷害。但長期飲用,并且還是以“熬煮”而非“浸泡”的方式烹煮,茶水中所富含的氟就會大量析出,并且和燃煤以及飲水共同作用下,導致了氟中毒。
多虧了郭家村飲用茶水的時候普遍會混入生羊乳,雖然這在各種意義上也很危險,但畢竟它阻攔了很大一部分村民日常飲用這樣的奶茶。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讓人有些沮喪的是,不管是巡回醫療組,還是三甲醫院,對付氟中毒所導致的氟骨癥和氟牙病都沒有什么很好的治療方法。人體有較強的排氟能力,在停止攝入過量氟之后,患者的身體往往能自行將多余的氟排出身體。但氟中毒已經造成的損傷卻無法修正——氟骨癥和氟斑牙都是永久性的損傷。它們無法被治愈,只能通過各種手段,對這些損傷進行修補。
下午的義診進行的就很順利。孫立恩和帕斯卡爾博士以及布魯恩博士所組成的臨時診斷小組完成了對二十三名普通村民的醫療服務。幸運的是,這些患者中,并沒有人罹患有氟中毒。甚至連其他基礎疾病都頗為少見——大部分需要治療的村民上午就來了。下午進行的醫療服務其實主要是各式宣傳和咨詢——比如高血壓或者糖尿病和能不能被涼拌野菜治好。
“我還以為你們今天不回來了呢。”晚上七點,孫立恩和兩個有些疲倦的美國專家出現在了自家別墅門口。三人手里各拎著一桶十斤裝的生羊奶。奶香味混合著羊膻味,仿佛牧區的淳樸牧民來城里探望多年未見的遠房親戚。
王彩鳳正在門口和伊莎貝拉準備著晚上的燒烤活動。除了普通的燒烤爐以外,她們還特意請留守在公司的保安和員工們一起參加,順便圍出了六個空地,用于擺放真正的篝火。
是的,篝火,直接放在土地上,周圍用耐火磚圍出一圈的傳統篝火。雖然中國沒有這種篝火堆旁烤等于鄉野度假的固定想法,但大家在寒夜中湊在一起,烤著火吃著肉,總是很愜意的。
為了健康且安全的享受篝火,王彩鳳還特意讓人買來了一批優質果木柴,根據相關法例,常寧城區內禁止燃燒木柴,不過紙箱廠不在禁燃區內。
木柴燃燒的效率和熱度當然比不過木炭,但一群人圍在木炭篝火旁,聽著噼啪作響的聲音,聊天喝酒,那種愜意是木炭永遠比不上的。孫立恩等人回來的時間剛剛好,正好趕上篝火聚會開始。
“羊奶?”聽說孫立恩等人拎著羊奶回來了,王彩鳳有些犯難。羊奶她也喝過,那個羊膻味她是真的喝不慣。而這三十斤生羊奶怎么儲存都是個問題——畢竟是人家感謝小孫的禮物,就這么倒掉也不太好。能干的主婦王彩鳳一時間犯起了難。
“要不然…做成奶酪吧。”伊莎貝拉想了想提出了建議,作為第一代法國移民,她對于羊奶相對來說比較熟悉。“今天晚上還能做一些甜品…”她看向了一臉疲倦的帕斯卡爾,然后嫣然一笑,“史蒂芬,你來給我幫忙。”
帕斯卡爾博士看了一眼自家老婆,然后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后他扭頭對孫立恩道,“我說什么來著?這些羊奶就應該送給其他醫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