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切割產生的振動要比機械切割小的多。也多虧了這根貫穿周明身體的鋼筋不是預應力鋼筋,否則火焰切割產生的應力變化,只怕會造成更嚴重的振動。
用最快的速度和最慢的動作,把周明從半空中拯救下來之后,120的救護車也很快趕到了現場——如果不是因為運輸途中要避免急加速和急剎車,這段距離大概十分鐘也就開到了。
“火焰切割啊…難怪。”孫立恩點了點頭,火焰切割振動小,而且預留出的五十厘米鋼筋,以及當時分成了五次切割,中間輔以流水降溫的工序也保證了乙炔切割產生的溫度不會被傳遞到周明身上。光以孫立恩的角度來看,這后續的救援其實已經做的很好了。
“現在他身體外面的這個鋼筋還是太長,CT機他進不去的。”影像科羅哥看了看周明德狀態,甚至還掏出了一把卷尺量了一下,隨后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影響周明進入CT機的最主要因素,還是這節鋼筋的角度問題——鋼筋從他的腿部延伸出來后,下半截正好和他的左腿一起形成了一個最寬處約為五十五厘米的死角區。而四院的CT機機架孔徑是72厘米,這根鋼筋的狀態決定了周明目前無法接受CT檢查,只能等消防員們來處理掉外面這節鋼筋后再做打算。
護士們已經為周明開通了四條靜脈輸液管線,而根據麻醉科和胸外科的意見,周明被給予了足夠量的止痛藥和鎮定劑,以防止在檢查或者后續治療中突然醒過來——現在的周明,絕對不能亂動。萬一身體扭動,導致血管損傷,那可就是神仙難救了。
“你怎么看?”趁著消防員還沒到來,而羅哥正努力用B超探查周明傷情的當口,周軍過來問了問孫立恩的意見,“是等檢查明確了再手術,還是盡快手術?”
“如果能在保證患者生命體征穩定的前提下進行選擇,那肯定是等明確了再說。”孫立恩說了一句毫無新意的廢話。“鋼筋貫穿傷…鬼知道他究竟傷了多少個器官,光涉及到的手術區域就有盆腔,腹腔,胸腔,頸部四個部位。”孫立恩搖了搖頭,反正他對于急診外科手術的了解也有限。就算說的保守一點也沒什么關系,“這種情況下,能掌握越多患者的情況,手術的把握也就越大。”
如果能夠擇期手術那當然最好——不過這個很明顯只是孫立恩個人的奢望。患者本人都被鋼筋扎成烤串了,這還能擇期手術?
消防員們終于拎著液壓剪趕到了四院搶救室。小心翼翼的剪短了大約四十厘米的鋼筋后,周明終于可以被送到CT室里進行影像學檢查了。
“這個患者的情況是挺麻煩,不過還好…至少還算穩定,就是這個心包積血有點麻煩。”一群醫生正擠在CT室里進行著會診。胸外科主任王華看著映像皺了皺眉頭,“這個得找佟主任來看看。”
佟春來今天沒在醫院值班,王華推開了CT檢查室的門,直接在走廊里打了個電話過去叫人來救場。同時,鄭國有則和周軍商量起了手術過程。
“從這個情況來看,得優先心外,胸外和肝膽外的手術。”鄭國有首先說道,“他有骨盆骨折、股骨骨折、肋骨骨折和脊椎骨損傷,不過除了股骨骨折以外,都還不算太麻煩。等情況穩定下來之后再做也可以——股骨骨折要盡快處理,不然可能會有脂肪栓塞的問題。”
“這根鋼筋有一點五厘米的直徑,術中截斷恐怕不太現實。”周軍也在估計著情況,“也就是說,得完成了所有器官的離解之后才能把這玩意拔出來。”
一旁的羅哥忽然插嘴道,“我記著骨科不是有電磨么?鈦合金的磨盤應該也能把鋼筋磨斷吧?”
鄭國有看了一眼羅哥,忽然笑了一聲,“你們影像科雖然不是臨床科室,但也不能這么個想當然吧?”他隔著窗戶指了指周明身上的鋼筋,“一點五厘米的建筑鋼筋,用骨鋸或者電磨切割,最少要花半個小時才能切斷。這個過程中產生的飛濺的金屬碎屑,熱量,振動,甚至切割后斷成兩截的鋼筋重量變化,都有可能對患者的生命造成直接威脅。”
羅哥被鄭主任一陣批評后臉上有些臊得慌,他倒是聽說過以前急診有借用口腔科手磨切除入體異物的案例,不過外科手術里涉及到的這些東西,他還真沒考慮過。
“行了,老佟馬上就到。”王華從外面走了回來,“周主任,你們先抽一下患者心包里的積血吧。雖然出血量不太大,但要是血液凝固了也很麻煩。”
其實不用王華吩咐,孫立恩就已經摸出了之前揣在口袋中一直沒拿出來用的注射器。不過由于那根鋼筋的關系,傳統的入針方向似乎不太可行。而周明躺在CT檢查床上,最好減少一些移動才行。因此,羅哥很有眼力的去推移動式B超過來做引導了。
“對對對,就這個角度。”開著引導的羅哥指揮著孫立恩往下扎著注射器,“好,再往下一點…”
“周主任,院辦的授權到了。”徐有容穿著運動鞋小跑到了CT監控室內,對周軍說道,“還有,患者的工作領導也到了。”
周明是支模工,是有正規雇傭合同的工程工作人員。在工地上出現了這種不幸的事故,他的單位領導理應出面。
“哦…好。”周軍點了點頭,順手就把孫立恩給支了出去,“立恩,你去和患者的領導溝通一下。”
孫立恩很快就見到了周明的領導。兩個連安全帽都沒摘的中年人都夾著手包,其中一人正在焦急的打著電話。
“你們就是周明的領導是吧?”孫立恩一看就知道這倆人是正主,“你好,我是…”孫立恩說到這里稍微一愣,周明這個情況應該不算是自己收下的病人。“…我是負責周明治療的醫生。”
兩個中年人有些狐疑的對視了一眼,“對的…”他們似乎在對視中快速做了什么決定,“周明現在情況怎么樣?”
“暫時穩定,但鋼筋傷到的器官比較多。”孫立恩大概轉述了一下周軍和鄭國有商量出來的手術安排,“最少要做兩次手術,第一臺比較重要。第二臺做完之后,再看看患者的情況吧。”
兩個人又低聲商量了一下后問道,“那這個治療費用…大概有多少?周明的家屬來了么?”
“治療費用…還不好說。”孫立恩有些犯難,這兩臺手術都是他沒經歷過的類型,要估計價格也確實有些為難,“他的家屬目前就只有他的哥哥在…就是那個焊工錢華新。”
“那我們先和家屬溝通一下。”兩個中年人點了點頭,“能麻煩您叫他過來么?我們也不認識他是哪個…”
孫立恩有些奇怪的皺了皺眉頭,不過還是點頭把事情應了下來。很快,他就把一直在焦急搓手的錢華新帶了過來。并且往后退了幾步,讓出了一塊不打擾他們溝通的空間。
兩個領導先是握了握錢華新那滿是血污和塵土的手,然后低聲說了幾句話。
錢新華先是一臉感激的點著頭,然后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僵硬,再往后露出了一臉驚恐的神情。
“那是我兄弟的命啊!我…我…我怎么能拿著錢就讓他等死啊?”錢新華大喊道,“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