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立恩看來,黃炳賢已經不具有搶救和治療的價值了。一個HIV患者,細菌肺炎導致的重癥感染下本來就九死一生,而真菌性肺炎的加入則算是“火上澆油”——不是救不回來,只是需要一個好運氣。
什么樣的運氣能讓黃炳賢活下來呢?普通人罹患真菌性肺炎的死亡率大概是30左右,而免疫抑制患者——包括使用免疫抑制劑的患者和獲得性免疫系統缺陷綜合征的患者——他們被真菌感染后的平均治療有效率約為80左右,而肺部真菌感染和肝臟真菌感染的治療有效率則要低得多。綜合下來,HIV患者如果出現了真菌性肺炎,死亡率會飆升到60甚至更高的程度。
而這還僅僅只是真菌性肺炎的威脅而已。細菌感染所導致的細菌性肺炎和高燒以及膿毒癥的死亡率至少也有50以上。雖然這么計算有些胡來,不過單純以概率相加,黃炳賢的死亡概率至少有110。
“他的CD4有多少?”孫立恩轉而詢問起了黃炳賢的基礎病情,CD4細胞水平決定了一個人的免疫系統強度。對于HIV合并真菌感染的患者而言,CD4細胞水平越高,活下來的概率就越大。
“今天早上的結果是145。”袁平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檢查單,“抗逆轉錄治療已經在做了,不過我感覺可能來不及。”他看著孫立恩問道,“你覺得…這個人救不回來了?”
“能救回來是奇跡,救不回來才是正常情況。”孫立恩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小郭抱著白大褂走了過來,他笑了笑接過衣服穿上,然后無奈道,“HIV患者嚴重感染,都到了膿毒癥的地步了…”
袁平安大概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不過聽孫立恩說出來,還是顯得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能有什么好辦法呢。”
“大哥,我是個規培,又不是大羅金仙。”孫立恩被袁平安氣的翻了個白眼,“現在他這個情況,就算做mNGS把感染的病原體找出來了,治療恐怕也趕不上他病情惡化的速度。”說到這里,孫立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所以宋院長才不同意mNGS的申請吧?對這種死定了的人來說,上mNGS一點好處都沒有,還有可能要自己貼錢進去。”
袁平安聽到這里一把捂住了孫立恩的嘴,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都是自己人,沒有患者家屬或者無關人士,這才松了口氣把手拿開,“這話不能亂說啊,怎么搞的好像是宋院長刻意要把人害死似的?”
“總之,這個…患者的治療價值已經很低了。”孫立恩在已經變成了治療組辦公室的小會議室里作出了總結,“不過我還是建議做一個支氣管沖洗培養,這樣至少我們能有證據證明治療過程中沒有出錯。”
“與其這樣,還不如轉院。”周策提出了一個建議,“反正他是HIV患者,那轉到三院去治療也是可以的吧?”
周策的建議被徐有容和袁平安同時否決,“怎么可能!”看徐有容說話了,袁平安也就閉上了嘴,而收拾自己的高中同學,徐有容可以算的上是經驗豐富,“這個患者現在是什么情況?送他去做個CT我們都心驚膽戰的,要送上救護車轉院到三院,就算人家愿意收,他也未必有命撐得到地方。”
周策無奈道,“那怎么辦?就這么熬著?”
“該做的治療還是做。”孫立恩想了想,作出了決定,“維持現有的治療內容…給他做個痰涂片在看看。”在袁平安發話之前,孫立恩趕緊補充道,“我知道他剛入院的時候你就已經做過了。不過這幾天病情進展太快,再做一次涂片看看也好。”
用頭孢哌酮和舒巴坦鈉維持治療,這應該足夠對抗那個還沒有露出尾巴的犬咬二氧化碳嗜纖維菌感染。但真菌感染的證據還不夠明顯,至少孫立恩還找不到突破口——傳統上,真菌感染肺炎的X光癥狀會比臨床癥狀嚴重很多,而且患者往往在經過了一輪抗生素治療無效后,醫生們才會往這方面去考慮。
不過黃炳賢明顯是沒有這個時間的。雖然在心里已經給黃炳賢判了死刑,不過孫立恩還是打算死馬當活馬醫,盡量明確感染類型,然后對癥下藥。萬一把他救活了,警察說不定能從他嘴里多挖出幾個黑惡勢力或者販毒組織。這樣等于孫立恩間接的又救了幾十條人命,挽回了上百個家庭。
“行,后面的事情我和徐醫生盯著。”袁平安點了點頭,開始催孫立恩回去休息,“你傷口還沒長好,趕緊回去休息吧。小心傷口液化了。”
孫立恩點了點頭,“你們先忙著,我找人幫我換個藥就走。”他對袁平安認真道,“這兩天晚上你稍微多留意些,要是有什么動靜,趕緊跟旁邊的警察說。”黃炳賢這種病人,就算已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來自看守所的獄警和武警也得派人出來跟著。
在搶救室外值班的,是一名獄警和兩名武警。
“知道了。”袁平安鄭重的點了點頭。
在孫立恩出事后,宋文連著找了七八個部門,終于在昨天開始了醫院安保提升工作。除了招標安裝人臉識別系統以外,宋院長還借著四院“軍地合作”的招牌,請了一支武警特戰隊來四院參加“駐地訓練”。
駐地訓練是個噱頭,不過也是必須要有的東西。武警在地方上的調動本來就難,輪換武警特戰來四院持槍巡邏,已經是宋院長能做到的極限了。而孫立恩在換完了藥后,卻發現醫院門口擺著好幾個巨大的木頭箱,而旁邊有不少院辦的工作人員正在附近忙碌著。
“你怎么又回來了?”孫立恩正準備看看熱鬧再走,卻被一旁的臧福生主任看見了,老臧一把將孫立恩拽到了身邊,讓開了一條供搬運機器開動的路,“我聽說不是給你放假了么?”
孫立恩點了點頭,“搶救室收了個患者,情況比較麻煩,我過來看看情況。”他看著那些巨大的木頭箱子好奇道,“臧主任,這些是什么東西?咱們新買的設備?”
“是啊,新買的設備。”臧主任笑了笑,“院長走了特殊采購渠道買的新家伙——全套的安檢設備。”
“安檢?”孫立恩一愣,“是…是高鐵站的那種?”
臧主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按照機場標準買的安檢儀。今天晚上安裝,明天下午大概能安裝完畢。從明天晚上開始試運行——試運行一個月之后正式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