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說紛紜中,知名人士孫立恩來到了第四中心醫院急診科,準備前來接班。和月初的大雪不同,雖然這次的雪量也很大,但時間畢竟已經快到了一月。地面溫度已經降到了無法迅速融化雪花的程度。雖然這對于交通來說仍然會造成極大壓力,但地面溫度低,也就意味著剛剛落在地面上的雪花會融化成水,然后再被后面落下的雪花重新凍成冰塊——地面上一層積雪加一層冰塊,那簡直就是交通部門和路政的噩夢。
因為地面溫度低,同時也因為一個月前的大雪曾經造成過相當嚴重的后果,寧遠市對于這次的大雪極為重視。全市的公務人員都接到了通知,領上工具去自己單位的包干區域清掃積雪。別說干這種事情的常備主力——部隊。就連衛健委的那幫子工作人員們,都得帶上勞動手套,拿起鐵鍬和巨大的竹掃把去清掃積雪。
寧遠市原本就不算小,畢竟是個人口接近七百萬的大城市。道路交通的情況相當復雜,除了最近這些年新建的大型城市干道,其他老城區的道路網錯綜復雜,除雪的工作量極大。哪怕幾乎動用了全城的所有力量,這場清掃也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孫立恩來醫院的時候,街道上基本已經不見了積雪。道路上的車輛開的一個比一個小心,雖然行駛緩慢,但總算沒有什么嚴重的交通事故。第四中心醫院的應急響應機制只開啟了第三級,并沒有按照月初的最高級別進行部署。
孫立恩本來已經做好了在醫院里忙死的準備,沒想到掃雪清理如此給力。這不由得讓他心里一喜。看來今天能夠稍微輕松一點了。
急診門診早上同樣也提供服務。不過比起門診部門,急診門診就顯得輕松許多。急診那邊依然和往常一樣吵吵鬧鬧,病人的痛苦呻吟聲和家屬焦急的詢問甚至哭泣混成一曲名為“人生”的交響曲。門診的大隊長龍仍然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唯獨急診門診部顯得冷冷清清,偶爾有幾個病情不那么嚴重的患者進來看病。而大部分診室都處于“等待患者”的階段。
工作極為罕見的不忙,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是件好事。但對急診醫生們來說,這就是有大事的預兆。所謂“上半夜不忙,下半夜忙死。”放到白天也是同樣的道理——早上要是不怎么忙,那十之八九一到下午就得活活忙死。反正對醫院來說,每天接診的患者數量基本恒定。那早上不忙就下午忙,下午不忙就得晚上忙。反正清閑的白天絕對不是醫生們想要的。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自己不要那么“清閑”,又或者是為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沒什么事情的急診門診醫生們開始向著第九診室集合。他們都想問問孫立恩——一夜成名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謝邀,已刪。”孫立恩當然沒有這么說過。他基本不玩知乎,畢竟上面剛剛編好的故事太有迷惑性,萬一不小心信了,以后豈不是要當眾丟臉?他只是對于各位同事的提問很有些不解,“我出名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出名了,你們就都知道了?啥情況?我被哪個患者投訴了還是怎么的?”
孫氏迷惑持續了大概二十分鐘的功夫,幾個好心的小護士才拿著手機向孫立恩說明的事情的前因后果。而這一整套神奇的套路,讓孫立恩半天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才好。羅三觀的帖子他是知道的。但是之前看帖子下面的留言,似乎一眾網友都把這些內容當成了羅哥創作的文學作品——沒有幾個人當真。除了那一波從各個地區涌來的簡歷以外,仿佛大家都當這就是本小說而已。
平心而論,孫立恩猜到了自己的出名有武田制藥的功勞。但他卻萬萬沒想到,首先引起注意的,竟然是羅哥的帖子。
對于孫立恩這種小規培來說,出名,真的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尤其在孫立恩的診斷并非出自自己的能耐,而是狀態欄提示下才做出的。這種事情,在同一家醫院甚至同一所醫學院校內,都還可以被理解為“天賦異稟”。但是,假的就是假的,開了掛就是開了掛。哪怕從提示到診斷的部分都是孫立恩自己搞出來的,孫立恩也必須承認,如果沒有一開始的提示,他就算想破腦袋,也未必能有正確的診斷方向和思路。
一個小規培,接受的是正常醫學教育,也沒有什么特別出奇的地方。憑什么就能一次次診斷出罕見疾病?這是孫立恩不愿也不敢出名的主要原因。但很明顯,現在勢逼人強。不管是羅哥的帖子,亦或者是武田制藥的廣告,都已經把孫立恩逐步帶入了公眾視野當中。他必須想個辦法解釋自己的行為邏輯和診斷方法,否則遲早要被人質疑是在造假。
“我其實,挺喜歡看推理小說的。”被同事們問急了,孫立恩只能開始現場編胡話。“我聽說,大偵探福爾摩斯的原型就是一名醫生。而在實際工作中,我也隱約覺得,醫生的工作和偵探有些相通的地方。”
“啊!”一個戴著眼鏡的女護士忽然一臉的恍然大悟,“所以才專門成立了治療組對吧?福爾摩斯偵探也有華生作為助手,狄仁杰還得經常詢問元芳的意見呢。所以治療組也是為了為診斷提供靈感?”
與其說是提供靈感,倒不如說是提供一個幌子。不過小組討論確實也有助于診斷,這一點孫立恩也深有感觸。但是話不能這么說,否則不就成了一群上級醫生給自己打下手?好容易把這些好奇寶寶似的同事們打發走,周軍一個電話就把孫立恩提溜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說說吧,怎么回事兒?”周軍坐在辦公桌后,臉色嚴肅的像正在做筆錄的警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
“周老師…”孫立恩苦著臉,“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那肯定早就跟您說了啊。”
“院辦剛剛打電話過來,說有兩家媒體想要采訪一下你。”周軍仔細觀察了半天孫立恩的樣子,覺得這小子大概沒說謊后嘆了口氣道,“我直接讓院辦拒絕了。”
孫立恩點了點頭,對周軍的安排沒有什么意見。“還是拒絕掉比較穩當,這事兒有些莫名其妙,武田投資診斷中心為自己換一個好名聲沒問題,但是為什么要把我也給扯進去呢…”
周軍看了一眼孫立恩,沒好氣道,“你不是能和武田那邊直接聯系上么?當面去問問看不就好了?”周軍說的當然是氣話。武田的套路雖然有些胡來,但周軍仍然能看得出來,他們把孫立恩推到前臺的目的絕不單純。如果只是為了感謝孫立恩對小林薰以及他們家的兒媳婦林蘭的診斷和治療,幾封感謝信和推薦就已經足夠了。至于診斷中心,顧問費用,甚至造勢出名,這些就絕對超過了“感謝”的范疇。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管小林豐到底想干什么,目的一定不單純。
但周軍對小林豐的目的尚不清楚,說實話,就算知道小林豐的目的,他也沒有什么馬上可以用的反制手段。畢竟武田制藥的規模太大,如果對方真的有什么壞心思,恐怕就憑第四中心醫院的能力,也根本找不出反制的方法。除了請宋院長出來以外,基本別無他法。
“回去干活吧。”沉默了好一會之后,周軍擺了擺手,“宋院長剛剛打電話和我說過了,晚上她會回來。到時候一起開個碰頭會——到時候記得把你治療組的組員也都叫上。”
“今天晚上開會?”帕斯卡爾博士中午來孫立恩辦公室里蹭餐廳。他的診室門口排隊的患者實在是太多。而為了安安穩穩的吃上一口三明治,他只能溜到孫立恩的第九診室里,才能安穩的吃上一口飯。最近這幾天里,已經開始有外省的患者前來第四中心醫院就診了。而帕斯卡爾博士和病人聊了兩句之后才知道,這些患者都是患有難以根治甚至難以診斷的免疫疾病的,他們建立了一個患者交流群,互相通報著專家出診之類的消息。直接結果,就是導致帕斯卡爾博士要診斷的病人越來越多。最麻煩的是,帕斯卡爾博士目前在第四中心醫院出診,走的是“無國界醫生”的合作渠道。這個渠道下,他不能被看做是“專家門診”——因此無法和專家一樣,限制每天的掛號數量。更何況老帕自己心里是抱著“為盡可能多的患者解除病痛”的想法才來的中國。所以不光每天四十個號全部看完,而且老帕還對加號來者不拒。只要對方能等,那就加號。算下來,一天最少得處理六七十個病人。
盡管如此,仍然有不少病人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足夠的治療和問診。他們會抓住一切時間和老帕交流自己的病情。以至于帕斯卡爾博士想在自己的診室里吃完一個三明治都成了奢望。
“對,院長今天晚上回來。”孫立恩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老帕忙成這樣,他都有點看不過去。這種情況下,要晚上留下來開會,那就更讓他覺得對不住這個美國來的醫學專家——尤其在于開會的內容還有可能是因為他出的風頭。
“確實應該開個會了。”帕斯卡爾博士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在工作中也發現了很多需要反映的東西,正好趁著這次會議,向管理層提一提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