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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令人失望

  說起來,原本有意向來第四中心醫院的,除了帕斯卡爾博士以外,應該還有一位布魯斯博士才對。可帕斯卡爾博士都在第四中心醫院里干了一周了,布魯斯卻仍然沒有音訊。也不知道是因為他有什么事情耽誤了行程,還是干脆就不打算來了——說起來,加勒比海附近有什么來著?海盜?

  由于“引進人才”的所有事宜實際上都是由徐有容一手操辦的,孫立恩也不知道究竟布魯斯博士到底還打不打算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到看完了手上的文獻,隨后又和瑞秋一起巡了一遍搶救室以及旁邊的觀察區后,孫立恩終于困的快睜不開眼了。

  “要不然你先回去?”孫立恩看著有些無所事事的瑞秋問道,“反正現在你在這里也沒什么事情可干,還不如干脆回去睡覺好了。”

  “才不要。”瑞秋很果斷的拒絕了孫立恩的建議。“我還等著吃宵夜呢。”

  看了看時針指向“4”的掛鐘,孫立恩苦笑道,“那你現在就去吃唄。”曹嚴華醫生點的八寶栗香鴿早就送到了。曹醫生估計是已經吃完了,但剩下的那幾只還放在休息室里沒動過——胡佳和徐有容還沒從手術室里出來。

  “胡佳難道是你的第一個女朋友?”沒想到這句建議立刻引起了瑞秋的注意,她隨即發現了這句話中的“華點”,不由得挑眉笑道,“喔喔喔真沒想到呀!”

  孫立恩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瑞秋,“徐醫生是你的第幾任女朋友啊?”

  所謂抬杠怕揭短,當對方面不改色的準備掀桌,那開玩笑的一方自然也就明白——現在是閉嘴的最佳時機。不過在抬杠界眾多選手眼中,對方掀桌就說明自己優勢很大。既然對方已經扛不住了,所以掀桌基本等于打出GG。所以瑞秋嘿嘿笑著,從診室里走了出去——她決定去吃頓已經放涼了的宵夜。

  孫立恩收拾收拾東西,給手機充上了電。按照一開始的估計,楊建強的腦部水腫可能在幾小時內達到巔峰。如果現在胡佳她們還沒出來,那可能就意味著伽馬刀并沒有達到醫生們一開始所預期的結果。最終,楊建強還是免不了要接受腦部穿刺減壓術。

  治療方法畢竟是孫立恩提出來的,要他說心里一點壓力都沒有,那明顯是在說謊。需要擔心的東西太多了——如果實驗療法失敗了怎么辦?如果輻射量過高了怎么辦?如果輻射量不足,導致水腫怎么辦?如果水腫之后接受腦部穿刺,導致無法估計的后遺癥怎么辦?無數的問題在孫立恩腦子里翻江倒海,凌晨四點的第九診室里,孫立恩精神的像一只剛剛起床的公雞。來回踱步幾次后,他決定干脆去手術室外面看看情況。

  手術室外,坐著幾個面色麻木而眼神中帶著一絲恐懼的家屬。他們的親人都躺在手術室里,一層隔離門,隔開的,可能就是生死訣別。凌晨四點還在大急診中心醫院里接受手術的患者,沒有一個人的病情是“可控”的。誰都不知道,等手術區的大門打開后,里面走出來的醫生是會帶來親人“手術成功”的喜訊,還是“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的噩耗。

  楊建強的妻子沒有坐在等候區,她穿著有些單薄的衣服,背靠著手術區的墻面坐在地上。頭埋進了曲起的雙腿間。她像是被耗干了所有電力的機器人一樣,就這么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孫立恩一開始在等候區找了一圈,但就是沒找到楊夫人的蹤跡。身穿著白大褂,在等候區里探頭探腦的孫立恩引起了一陣不安的騷動。直到他再三向圍過來的家屬們解釋“我是來找人的”,這才讓這場騷動漸漸平息了下去。

  “復合手術室里在做手術了么?”孫立恩用自己的卡刷開了手術室的自動門,對著一旁護士島里的值班護士低聲問道。

  護士島里的值班護士沒趴在桌上睡覺,而是低著頭正在玩著手機。孫立恩進來的動靜,大概讓她以為是護士老師來查崗了。一陣驚慌失措試圖藏起手機的嘗試之后,值班護士才抬起頭來不好意思的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哦哦,復合手術室啊?”孫立恩再次重復了一遍問題,值班小護士看了一眼電腦上的記錄安排,“手術室那邊從晚上十一點多就在準備手術了,現在有沒有做我也不知道…”

  得,白問了。孫立恩嘆了口氣,走到一旁的更衣區去換了無菌服。既然值班護士不知道具體情況,那就干脆自己去看一眼好了。

  手術室里,心肺監護儀還在滴滴作響。一群醫護人員正圍在手術床旁,他們互相之間很少說話,就連眼神交流都不怎么常有。大家都在緊張的看著手術床上的楊建強,以及楊建強身旁的那個監控顯示器。

  一根電線從楊建強的額頭頂部延伸出來,連接在了顯示器后面的線叢之中。而他的頭上,則放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圓柱體,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這個小圓柱體其實是鑲在楊建強顱骨里的。

  “立恩?”用屁股頂開了彈簧門,孫立恩的出現馬上就引起了胡佳的注意。她快走了幾步來到孫立恩身旁,抬著頭盯著孫立恩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情況。”孫立恩也挺驚訝,自己戴著手術帽,臉上罩著口罩,整張臉露在外面的部分只有耳朵和一雙眼睛而已。也不知道胡佳到底是怎么通過這兩個部位,一瞬間就認出了自己的。“情況怎么樣?”

  “不算太好。但也不是特別糟。”胡佳嘆了口氣,“徐姐姐她們給患者裝了顱內壓監測,過去三個小時里一直都有壓力上升。不過目前他的顱內壓水平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以柳平川教授為首的手術團隊已經在手術室里堅守了五個小時,而且看情況,他們可能還得繼續守下去才行——至少要等到楊建強的顱內壓力穩定,不至于繼續出現上升。

  由于楊建強是急診科接手的重癥患者,再加上治療方案是由急診科提出來的。因此周軍也一直守在手術室里,眼見孫立恩來了,他慢慢走過來,朝著孫立恩打了個招呼,“今天晚上的出診看完了?”

  “我在門口留了門條。”孫立恩搖了搖頭,理論上來說,他今天得一直干到早上七點才算下班。“我算了算時間,覺得楊建強的觀察期應該差不多到了,一直沒見著人,所以過來看看情況。”

  “雖然他的狀態還沒有糟糕到要做穿刺減壓,但是也還沒有穩定到可以放松警惕的地步。”周軍搖了搖頭,“繼續觀察唄。”

  孫立恩點了點頭,低聲問道,“要不要換一下麻醉和護士?他們應該已經堅持了很久了吧?”

  “怎么換?”周軍瞥了一眼孫立恩,壓低了聲音不滿的教訓道,“看了一次同協手術,就覺著咱們和同協一樣家大業大,隨時都能扯出兩個輪換班組來?現在就剩下一組在值班了,萬一突然來個急診,不做手術當場就能死的那種。你是準備看著人死,還是把做手術做到一半的哪個手術團隊撤下來?”

  說起來,同協也沒到這種“家大業大”的地步。當初做寰樞椎替換術的時候,那也是院士做了安排,特意準備的兩個手術團隊。楊建強的情況特殊,對手術團隊的專業水平要求極高。手術團隊本身不光要有非常優秀的神經外科處理能力,同時還要有過硬的無菌操作水平以及對免疫反應,影像學,甚至急性輻射損傷有足夠的認識。能夠同時滿足這些條件的手術團隊,可真不是一時半會能湊出來第二支的。

  而比起一般的手術,楊建強確實也需要更嚴格的無菌措施才行。隨著第二次免疫系統抑制,以及大劑量的放射治療,他的免疫系統將被削弱到一個非常微弱的地步。微弱到從離開手術室,到轉移至隔離潔凈病房的過程中,都有可能遭受嚴重感染的地步。

  孫立恩低頭琢磨了一會,朝著周軍道,“周老師,楊建強現在的顱內壓還是很高么?”

  “我剛才說話的時候你在夢游?”周軍不滿道,“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壞嘛…”

  “我的意思是,那八個水腫區的膨脹程度,是不是基本差不多?”孫立恩問道,“他現在的顱內壓上升,會不會是因為急性放射導致的?”

  急性放射損傷會導致腦水腫,這個知識還是孫立恩剛才和瑞秋閑聊的時候學到的內容。如果能夠確定楊建強的顱內壓變化原因,至少能夠對后面的手術方案有些調整——如果是急性放射損傷導致的,那現在就可以把楊建強轉移出復合手術室,通過正壓隔離艙送到潔凈室里進行后續治療。

  而孫立恩提出的這個疑問,卻是他無法回答的。這不是一次有引導傾向的提問,而是一個規培醫的突發奇想。

  因為這一次,狀態欄讓孫立恩失望了。

  “楊建強,男,34歲,腦部多發性占位,急性放射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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