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宏斌和王彩鳳稍微商量過后,決定選擇好一點的餐館,以表示兩人對胡佳的重視。平時兩人自己在家就很節約,自從孫立恩靠上醫學院之后,老兩口因為做飯習慣的問題苦惱了很久——因為兩人總是會不自覺的把飯做多。最后,兩人想到的解決方案是,以后一天三頓飯都在廠里的食堂解決。
長時間在食堂內和工人們一起用餐,導致老兩口對于“出去吃飯”這種事情顯得有些陌生。但既然要正式一點,那就要選好一點的地方。于是,老兩口開著車,找到了一家“生意上的伙伴”推薦的農家菜餐館——抱拙莊。
換成經常出來吃飯的老饕大概就會明白,憑這種名字當招牌的餐館,一般都不只是餐館而已。可惜孫宏斌夫婦平時就算宴請客人,也是在自家工廠的小包廂里,根本沒機會來這種地方一探究竟。而那個推薦抱拙莊的“生意伙伴”,則誤以為孫宏斌兩口子是打算把生意往寧遠發展一下,至于請客,自然是要準備拜碼頭。因此直接推薦了本地最好的一家餐館。
陰差陽錯暫且不論,等到孫立恩帶著胡佳抵達餐館后,兩人都被這餐館的大門鎮住了。
巨大而且厚重的烏木門,仿佛是剛從某些古代城池上拆下來的一樣。而上面滿滿當當的九排九縱黃銅釘,似乎正在用一種很低調的方式在向門口眾人展示著抱拙莊的“不凡”。
“真的是這兒?”孫立恩自己先心里沒底了起來。他看了好幾遍手機上父母發來的定位,最后才勉強確定了自己沒走錯地方。
胡佳也有些發愣。她家條件比起其他護士肯定要強,畢竟除了胡佳以外,她大姑胡靜,堂姐胡婷都在第四中心醫院里工作。家里沒點底子,肯定不會有這種“勢力”。但即便如此,她也是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吃飯——這真的是個餐館么?難道不是古跡博物館之類的地方?
“您好。”門口的保安穿著筆挺的中山裝,很客氣的走了過來,“請問二位有預約么?”
孫立恩看著對方身上這件衣服,估摸著這制服可能比自己全身上下的所有衣服加在一起還貴。出于某種下意識的反應,他微微張開了一點左臂,把胡佳擋在了身后。沉聲道,“有人在里面等我們。”
“請問房間主人貴姓?”保安顯得很有禮貌,而且動作舉止也非常得體。他微微讓開了一些身子,似乎準備隨時帶兩人進去。
“孫,或者…王?”孫立恩也不知道這房間究竟是用誰的名字訂的,他嘆了口氣,“稍等,我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是一對夫妻,丈夫姓王么?”保安微笑著問道。
“不是,我爸姓孫。”孫立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問問看,可能是搞錯了。”
“姓孫的話,在上善房。”保安徹底讓開了通道,并且把巨大的烏木門推開了一道足夠兩人穿行的入口。“請進,里面有人會帶兩位入場的。”
孫立恩這一頓飯吃的非常不安心。
別的到沒出什么岔子,看得出來,孫宏斌和王彩鳳兩口子真的很喜歡胡佳這個小姑娘。三人聊的很開心,對話也很順利,并沒有出現什么“尬聊”的情況。而孫立恩不安心,主要是因為這頓菜…實在是太超乎想象了些。
三斤重的錦繡龍蝦被切成刺身,每一片刺身都薄到能毫不費力的透過光線。四人面前各自擺著一個小盅,里面是三十年陳的花膠天麻烏雞湯。軟扣鮑魚選的是九頭鮑——更大的三頭鮑需要提前預定。至于其他的菜,類似清燉河豚湯,葫蘆八寶鴨,A5級黑膠和牛粒之類的…菜色之多,甚至讓孫立恩誤以為等會可能還有其他客人要來。
飯吃的漸入尾聲,而孫立恩正在盤算這頓飯究竟要多少錢才夠的時候,包間外忽然傳來了輕輕的扣門聲。
“請進。”孫宏斌皺了皺眉頭,以為可能是服務員準備進來問問看要不要繼續加菜。四個人上了一道湯十來道菜,這花銷已經不小了。要是服務員還打算推銷菜品,那孫宏斌可真要生氣了——沒看都吃不下了?
“孫醫生。”推開門的是一個有些壯碩的女人。她穿著很得體的小禮服,脖子上一串鉆石項鏈璀璨奪目。“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您。”
孫立恩站了起來,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沈總,這…這我也沒想到。”來人正是陳雯的母親,裕華集團董事長沈輕眉。
沈輕眉左手端著一個透明小壺,里面裝著大半壺酒液,右手則拿著一個透明小酒盅。看上去晶瑩剔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一見孫立恩等人桌上沒有酒,沈輕眉轉頭就對服務員道,“去把我酒柜里的那瓶老五星拿出來。”
孫立恩估摸著沈輕眉過來大概是敬酒的,這就心里更沒譜了——萬一被人當成他在索賄,那可是要被砸飯碗的。他連忙擺手想要推辭,“沈總,真沒必要,我們這是家宴…”
沈輕眉是在各個交際場合混成精的人物,一眼就大概看出了場中的人員配置是個什么意思。這也讓她越發的看不清面前這個年輕的小醫生了。
抱拙莊是沈輕眉的買賣。也是沈輕眉目前用的最多的產業之一。作為本省最頂尖的商業巨擘,沈輕眉平時總有不少迎來送往的事情要做。而這種事情在人多眼雜的地方多有不便,因此,抱拙莊也就因運而生。只不過前些年因為反腐行動配套的要求,抱拙莊這種幾乎“全封閉式”的私人俱樂部式飯館不能繼續存在了。于是沈輕眉干脆把這里做成了地地道道的高端消費場所。來的都是客,只不過付不起明碼標價的價格,那就請您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而上善房里的這桌子菜…沈輕眉大概掃了一眼,就知道這頓飯少說也得五萬塊錢。可孫立恩這個年輕醫生自然是不可能掏出這么些錢的…她眼珠一轉,心里大概有了成算。窮學生攀上富家女的故事順理成章的出現在了沈輕眉的心里。
既然這樣,那就更不能往后縮了。沈輕眉之前問了很多醫學專家,漸漸明白了孫立恩這個診斷的厲害之處。她有心給孫立恩賣個人情,讓這小年輕在未來老丈人和丈母娘面前有些底氣。于是才有了送酒的事情。
“小孫,你要把姐姐當外人,那我可立馬就走。”沈輕眉裝作不滿的瞪了一眼孫立恩,卻是在用行動表示對孫立恩的支持,“小雯的事情你給出了不少力,這瓶酒就算是我謝謝你了。”
服務員很快就送來了沈輕眉要的“老五星”。酒瓶外面包著一層已經開始發黃的綿紙,綿紙上面一個字都沒有。但整個酒瓶連帶綿紙,都被塑封包裝包了個結結實實。
“這瓶酒可是我前幾年從首都淘回來的好東西。”沈輕眉擺了擺手,示意服務員把酒打開。而另一邊則打斷了孫立恩的推脫,“這瓶酒是75年出產的三大革命,我也請很多行里的專家看過了,確實是正品…”她忽然一頓,又笑了起來,“也不是什么特別值錢的東西,小孫你就當喝個新鮮。”
孫宏斌眨了眨眼睛,他對于茅臺多少還有些研究。一聽這幾個關鍵詞,頓時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哪兒有人用十來萬的酒當成新鮮喝的?他稍微咳嗽了一下,有些責怪的瞪了一眼孫立恩,“立恩,這位是誰啊?怎么也不介紹一下?”
胡佳雖然沒見過沈輕眉,但卻聽大姑說過這么個人。沈輕眉的特征其實很好認——長頭發,沒眼鏡,一米七,人挺壯。再結合上她脖子上的那條鉆石項鏈,胡佳一下就認出了這是誰。她笑著向孫宏斌解釋道,“孫叔叔,這位是裕華集團的董事長沈總,她女兒身體不太好,和立恩是在醫院里認識的。”
沈輕眉稍微一頓,就跟著笑了起來,“這位就是孫叔了吧?您看我,這一進屋子光顧著謝謝孫醫生了,都忘了和您打招呼,我自罰一杯。”說完,酒入杯中再入喉,一口飲干,突出一個利索爽快。
王彩鳳忽然“啊”了一聲,“您就是…沈總?”
沈輕眉喝完酒,示意服務員把酒給在座幾人倒上,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好奇的看著王彩鳳道,“姐姐認識我?”
“常寧中富是我們兩口子的家業。”王彩鳳笑了笑解釋道,“去年我們接下來最大的單子,可就是裕華的包裝訂單。”
“那就更不是外人了。”沈輕眉頓時明白了現在是個什么情況,她干脆走到孫宏斌兩口子面前,一人又敬了一杯酒,“說實話,我真得謝謝兩位培養出立恩這么個好醫生。他救了我女兒的命啊…”
沈輕眉干脆坐下了,她詳細的說了一遍自己和孫立恩之間認識的過程,說道動情處,還不由得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要不是小孫發現了我女兒的情況不對,只怕現在人都…沒了。”
當媽的最容易在和孩子有關的話題上產生共鳴,王彩鳳也擦著眼淚,連連安慰道,“小沈吶,沒事兒了,過去了,就好了!”
孫立恩坐在一旁,顯得有些尷尬。借用一句歌詞,他還不適應“從默默無聞到有人喜歡”的這種轉變。
“對了,立恩。”沈輕眉擦了擦眼淚,帶著鼻音道,“我那邊正好請了小林豐先生吃飯,聽說他也和你很熟悉,你要不要過去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