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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生死

  給病人提前做開顱,以避免外界干擾。柳平川其實說的也是氣話。

  雖然遠程醫療并沒有可以依據的現行法律規定,但至少境外的醫生在國內是沒有執業權利的——短期執業需要提前最少二十天進行考核,并且還只能在特定的醫院內進行治療活動。第四中心醫院目前聘請了五名外籍醫師,順天堂醫院的矢富教授并不是其中之一。這也就意味著,他沒有資格在第四中心醫院的范圍內為病人進行治療活動。

  現行法律條文就能把田中的要求直接卡回去,所以柳平川其實不怎么擔心。他只是覺得自己有些被冒犯。準備進行手術的徐有容是自己培養的博士,領事館方面對她的不信任,基本等同于對他的不信任。

  “矢富?”柳平川從鼻子里擠出了一聲冷哼,“如果是請了神野哲夫教授來,我說不定還能同意遠程會診。這種沒聽說過名字的野雞教授,我才沒工夫搭理他。”

  劉堂春聳了聳肩膀,“反正你是院長,天塌下來也是你頂著。”說完就往門外走去。

  “你跑什么?”柳平川在桌子后面叫住了他,“折騰一天了,你不坐一會?我這里還有一包今年的新茶,這可是上好的茉莉花茶。”

  “都十一月了,你跟我說有新茶?”劉堂春眉毛一抖一抖,“還茉莉花,能好到哪兒去?五百塊一斤?”

  “八百二十塊一斤。”柳平川嘿嘿笑著搓了搓手,“我四月份去成都參加了一個會議,這茶葉可是我在文殊院外面買的。”

  劉堂春搖頭搖的更厲害了,“算了吧。我還是回去喝口咖啡。茶葉我現在不敢喝…”他嘆了口氣,“這玩意不像咖啡,要管用就得使勁喝。等喝到不困了就得不停的跑廁所。”

  柳平川頓時換上了一臉的關切,“你這是…前列腺不好?”

  “滾蛋。”劉堂春氣哼哼的背著手出了柳平川的辦公室。留下柳副院長在房間里笑的前仰后合。

  孫立恩拿著新鮮出爐的檢查報告跑回了搶救室。他很興奮,也很著急。小林薰的促甲狀腺激素(TSH)水平已經低到了幾乎無法被檢測出來的地步。同時還伴有明顯的血清游離三碘甲腺原氨酸(FT3)升高。這是證明小林薰罹患甲亢的確鑿證據。狀態欄的正確性再次得到了證實,這讓孫立恩非常興奮。而著急,則是擔心他的甲亢危象進一步發展。萬一最后被當做是腦出血而注射了含碘顯影劑,小林薰可能真的會出事。

  “劉主任!”推開了搶救室的大門,孫立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值班臺后面的劉堂春。他朝著劉堂春搖了搖手里的檢測單,“結果出來了!患者的TSH 只有0.01mol/L,FT3和FT4全部高于正常值。可以肯定是甲亢!”

  “我通知手術室,讓他們停止準備。”劉堂春點了點頭,然后一指鄭筱萸的病床,“你去看看吧。”

  孫立恩一愣,放下手里的檢查單,沖到了鄭筱萸的病床旁。

  鄭筱萸的嘴微微張著,里面塞了一根用于建立人工氣道的呼吸管。而呼吸管外端則接在了搶救室的呼吸機上。

  “十分鐘前,患者的呼吸停止。注射了0.5克可拉明,但是仍然沒有什么起色。”劉堂春從值班臺后面走了出來,站在孫立恩身旁,向他描述著病人的病情變化。“可拉明直接作用于延髓呼吸中樞,他對可拉明沒有反應,也就意味著…”

  “他的小腦部分也遭到了梅毒的攻擊。”孫立恩的聲音異常的平靜,“梅毒造成的腦損傷是不可逆的,而這部分的損傷發生在…他的生命中樞。”

  劉堂春嘆了口氣,“和他的家屬聯系一下吧。看看他們是什么態度,以及…什么時候拔管。”

  梅毒造成的腦損傷是不可逆的,也無法被修復。當這種損傷發生在小腦上時,死亡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鄭筱萸的嘴微張著,他的胸口隨著機器的運作而有規律的上下起伏著。因為肝衰竭而引起的奇怪氣味仍然在堅定的污染著他周圍的空氣。雖然已經知道鄭筱萸沒救了,但孫立恩卻仍然覺得,自己所注視的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王姐?”孫立恩站在鄭筱萸的黑色寶馬旁邊,撥出了一個號碼。過了大概十幾秒后,電話被接了起來。通過手機,孫立恩聽到了非常嘈雜的音樂聲。

  “誰呀?”對面的聲音甜膩膩的,仿佛一桶冰冷的蜂蜜被人倒在了他頭上似的,令人心寒,而且還黏呼呼的。

  “王姐,我是下午給你安排了體檢的孫立恩,第四中心醫院的。”孫立恩深深呼吸了幾口,“您來一下醫院吧。鄭筱萸的病情…惡化了。很嚴重。”

  王姐在電話那頭和其他人說笑了幾句后,起身找了個稍微安靜一點的地方,甜膩膩的聲音仍然沒變,“小孫吶?怎么了?”

  “鄭筱萸…”孫立恩又重復了一遍,“他的病情惡化的非常嚴重。請您馬上來醫院一趟。”

  “他能有什么事兒啊?不就是個梅毒嘛?”王姐滿不在乎的笑了兩聲,“那個王八蛋害的老娘也得了這病,我已經想好了,等他出院,我就和他離婚!”說到這里,王姐忽然話鋒一轉,“小孫,你有女朋友了么?姐姐給你介紹兩個呀?”

  孫立恩深呼吸了幾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后寒聲道,“梅毒已經損害到了他的腦干,大概十五分鐘前他沒有了自主呼吸。現在全靠呼吸機支持。梅毒造成的損傷是無法修復的,也就是說,他已經沒救了——就算殺死了所有的梅毒,他也仍然無法恢復自主呼吸。”

  “王姐,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沖突或者不愉快。”孫立恩低聲道,“但他至少還是你的法定配偶,醫院需要您的簽字才能去除呼吸機。”

  “我沒聽懂。”王姐的聲音似乎有些慌張,“什么呼吸機?”

  孫立恩嘆了口氣,“王姐,你的丈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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