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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4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漫天大雨。

  傾瀉而下。

  陳舊,斑駁的墓碑,在雨水的沖洗之下,似乎,比剛才更為光潔了。

  張千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

  垂著腦袋。

  始終不敢抬頭,再看寧軒轅一眼。

  冷風撲面而來。

  入秋后的蘇杭,從未有過今天這般寒冷,徹骨。

  “我敬你。”

  寧軒轅拎起先前帶來的老酒,啟開泥封,順著周子揚的墓碑,輕輕倒落,酒香四溢,飄而不散。

  少年時,壯志酬籌,意氣風發。

  歸來時。

  他依舊意氣風發,軒蓋如云。

  少年還是當初的那個少年。

  只是,缺了那個最想見的人的陪伴。

  曾經的兩位摯交好友。

  一個死了。

  一個青年早衰,滿面滄桑。

  生活。

  并沒有給予他這兩個朋友任何優待。

  “寧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許久,情緒終于穩定下來的張千,捧起寧軒轅遞過來的老酒,猛得灌了一口,然后疑惑道。

  “前幾天。”寧軒轅道。

  張千沒吱聲,他偷偷打量了寧軒轅幾眼,背影巍峨,氣質鋒芒。

  這位中學時代,就在他心目中可稱得上智勇無雙的老大哥,終于,活出了他曾想象中的模樣。

  真得很高興啊!

  只是,瞧著老三冷冰冰的墳墓,心里又不是滋味起來。

  如果周子揚沒死。

  瞧見寧軒轅今時今地的模樣,肯定會引經據典,咬文嚼字,大夸特夸一番。

  這小子,上學時就嘴皮子利索。

  他讀書不好,每次聽周子揚侃侃而談,都是一知半解,不過,雖是如此,但很喜歡這小子吹牛皮。

  因為,聽起來,舒坦。

  寧軒轅單手提著酒壺,一手拳握,目光始終凝視遠方,極少言語。

  傾盆大雨。

  從他的頭頂,滾滾落下,縱然睫毛上掛滿雨珠,他也未曾眨動一下。

  那種沾染水漬的眼神,是張千,第一次見識。

  他,還是那個他。

  可,冥冥之中,又給了張千很不一樣的感覺。

  因為讀書不多,張千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形容。

  總之,過目難忘!

  “齊香那個女人,該死。”

  一口烈酒灌下,張千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

  曾經最愛的女人。

  非但背叛了那個,給了她無限幸福的善良男人。

  最后,還害死了他。

  以致于,尸骨未寒之時,還要背負潑天罵名,草包,窩囊廢,胸無大志,沉迷情網自甘墮落,等等。

  寧軒轅站在風雨中。

  仍是一句話不說。

  張千靠向周子揚墓碑,沉默良久,繼續道,“我聽傳聞,真正害死子揚的,不僅僅有齊香,還有蔣沈韓揚,四大豪族的領頭人。”

  那種站在凡人之巔。

  位高權重。

  家世淵博的頂級豪族。

  張千深知,他這輩子也沒資格,向他們報仇雪恨了。

  每天,除卻怨憤不平,就是呵罵蒼天無眼,沒有公道。

  不過。

  他前不久聽說,蘇杭發生了大件大事,紅盟商會總會長蔣金楠的兒子蔣欽,在正值風華的年紀,死了。

  哈哈。

  老天總算開了一次眼。

  “像蔣家這種壞東西,預祝他們趁早絕后,不對,不止蔣家,還有韓家,沈家,楊家。”張千罵罵咧咧,好不快活。

  寧軒轅終于看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豈止要絕后…”

  風太大。

  雨也急。

  張千并沒有聽清寧軒轅這句話。

  他搖了搖空蕩蕩的酒壇,發現剛一會兒工夫,實在喝了太多的酒。

  站起來后,身子都踉踉蹌蹌。

  如今的他,已經沒了少年時的魯莽和沖勁,生活的壓力,無形當中,也在慢慢消磨他的銳氣。

  寧軒轅一把攙扶住張千,“走,去你家看看?”

  張千微微怔住,神色顯現出,剎那的猶豫和掙扎。

  不過,最終放棄了回絕。

  張千的身世,相較于自幼被收養的寧軒轅,其實好不到哪兒去。

  父母早逝。

  無依無靠。

  中學畢業后,經過周子揚的幾番游說,還是放棄了繼續讀書,之后,混跡社會,摸爬滾打。

  日子過得緊一陣,松一陣。

  也就幾年前,剛剛完成了人生大事,如今,在蘇杭也有著那么一家,經營面積不大的小飯店。

  終日與柴米油鹽打交道。

  因為距離九指山不遠。

  寧軒轅干脆和張千步行下山。

  袁術撐傘,欲擋風遮雨。

  不過,被寧軒轅拒絕了。

  兩個無論體型,氣質,妝容,都反差極大的男人,就這么彼此攙扶著彼此,深一腳,淺一腳,舉步維艱。

  山腳下的小飯店,生意并不好。

  捧著一把瓜子的婦人,裹著圍裙,就這么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一邊嗑瓜子,一邊打發著無聊時光。

  三十出頭。

  花枝招展。

  當張千介紹起這位妖嬈女子,正是他婆娘的時候,連寧軒轅都怔了怔,不是覺得張千配不上。

  而是,兩者的關系,給他一股非常古怪的感覺。

  果不其然。

  這位本名秋雅的婦人,先是輕描淡寫撇了張千一眼,道了句沒出息。

  然后,又眼神玩味得打量寧軒轅兩下。

  再之后,翹起大腿,架在板凳上,呵呵冷笑道,“就你這廢物德行,也還有朋友?真是笑掉大牙。”

  張千努努嘴,想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晃了晃腦袋,連忙抽出一張板凳,用袖子擦干凈后,示意寧軒轅,“哥,家里窮,你將就著坐了。”

  “我沒事。”

  寧軒轅笑,眼中并無嫌棄。

  “嗯,那我去炒幾個小菜,待會咱兩再喝幾杯。”

  張千抬起手,果斷擦凈滿頭的雨水,這才急匆匆朝著廚房走去,看樣子,要去準備幾個下酒菜。

  “炒什么炒?柴米油鹽不要錢?蔬菜不要錢?”

  “張千,我說你長本事了啊?都開始當家做主,想干嘛就干嘛了?”

  豈料。

  婦人一把推開椅子,插著腰,就罵罵咧咧起來,“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帶,還好酒好菜招待著,真當這里是吃白食的地方?”

  周邊鄰居,無不探出腦袋,指指點點,幸災樂禍。

  張千搓搓雙手,一路向婦人點頭賠笑,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眨眼間,淹沒了瞳孔。

  寧軒轅看著這一幕,深深嘆息。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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