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道理前一秒還體貼入微,之后就翻臉無情。
更別提什么國外咋咋咋的——國情不同,非要拿過來對比。
是,國外家長孩子成年了就不管了,可是人家家長老了也不讓孩子贍養啊!人家也不干涉孩子結婚生小孩二胎啊!
在國內,誰敢提這種不贍養老人的話,誰就是不孝。
諷刺的是,只要不說出來,實際贍養沒贍養的,那就默認為贍養了。
當然,這些道理,盧芳芳此刻是沒有心情說的。
她盯著盧媽:“媽,你告訴我,怎么才是值得你關懷的女兒?”
小學、幼兒園、初中、高中…這么多年來,盧媽都一直保持著她的關懷啊!
盧芳芳突然反應過來——不是盧媽一直保持著她的愛,而是自己之前那么多年,一直都在學習,沒有機會有太多的私人空間和生活支配權。
盧媽盯著她,眼神也很陌生:“芳芳,你還不知錯嗎?媽怎么教你的,做人要知道感恩,人活一輩子,不知道感恩,就像白眼狼一樣,以后你出了事,不會有人愿意幫忙的!”
“就因為那幾頓飯?”
盧芳芳只覺心力交瘁。
盧媽失望的看著她:“哪里是簡單的幾頓飯?”
“別人對你的好,你就一點也記不住嗎?你中招考試那天,30多度的天氣,我加班回不來,是你大舅媽特意在家里燉了紅燒肉給你送過去的。”
“還有一次下大雪,你在大姨那睡了一晚上,落下一份資料沒帶,她給你送資料時摔了一跤,腳踝腫了半個月…”
盧媽心痛的說著這些,眼神中只有四個字:
不知感恩。
盧芳芳這會兒腦子里居然意外的清醒。
她甚至還記得當年這些事發生時的點點滴滴。
她對親戚們已經沒話說,這會兒只盯著盧媽:“媽,中招考試我為什么要等家里送飯?因為我說跟同學一起在旁邊飯店里吃,你說不衛生,考試兩天,一分錢都沒給,反而是給了大舅兩百塊——我連一口水都沒得喝。”
那會是34度還是37度來著,她考試一整天,沒有杯子沒有錢,滴水未沾,又拉肚子又熱,回家了吃晚飯的力氣都沒有。
“還有紅燒肉,我拉肚子好險丟分沒進重點高中,班主任還生氣,說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吃油膩的東西…”偏偏中午只有這一個菜,肉湯沁在米飯里,碎肉幾團,像是一家人吃剩的那點殘余。
這會兒想想,真是可笑啊。
“至于你說大姨給我送資料摔了腿…”
盧芳芳笑了笑:“媽,你是在裝傻嗎?大姨摔腿我要感恩一輩子?我特意跟她說了,資料印錯了,不要了,她說我浪費,非從垃圾堆里撿起來讓我改改接著用——我上學故意沒帶,她也非要送過來。”
她吸了一口氣:“好,腿摔了,我的錯,我去道歉了——可媽你呢?大姨腳踝腫了半個月,你親自來伺候她給她洗衣做飯照顧孩子,整整一個月,我爸出差回來,工資賠給大姨了,女兒頓頓吃食堂,你親自伺候他們一家子…”
所以她爸離婚,盧芳芳一點也不驚訝。
反正該給的錢都給過了,如今那邊嬌妻幼子,不聯系她也接受。
盧媽臉色慘白——她至今仍覺得婚姻失敗是源自于男人的劣根性,也是她把不住丈夫的一個證據,這會兒被女兒說出來,不知為何分外辛辣。
盧芳芳還記得:
“我考上政法那年,我爸再婚,結婚前特意把大學4年的生活費和學費都給了你。”他的妻子年紀不大,但是既然成立家庭,她爸也不想再跟之前的家庭有什么聯絡了。
她最后看了母親一眼:“媽,當白眼狼挺好的。”
“比如我現在想走,我就會走。”
“所以呢?”
何槐趴在酒店的床上聽盧芳芳講完發生的事情,納悶道:“你就這么回來了?”
盧芳芳點頭:“嗯。”她的神情有些失落:“我也想打親戚們一頓,可是…又實在沒那個勇氣…”
“不是啊,”何槐搖搖頭:“你的學習生活費一分錢都沒有拿到嗎?”
嘖嘖嘖。
阿槐大人嘆口氣——還是段位太低了呀。
“如果是程璐或者李穎的話,吵架肯定不會讓你太辛苦的。”
盧芳芳也笑了笑:“沒辦法啊,我慫唄!”
車票是下午的,酒店可以待到中午再退房,盧芳芳打開手機:“我決定要退出家族群了…”
大約每個家庭都有一個家族群吧。
有可能叫幸福一家,也有可能叫相親相愛一家人,總之,名字不是重點,大家族活躍的氛圍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盧芳芳一向是開啟免打擾的。
這會兒點進去,發現居然有99的消息了,心想這肯定是自己引發的,忍不住點開看看,卻沒想到打開頁面,是小表弟長長的控訴——
“我忍到今天,終于成年了。
“媽,175分讓你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吧?你是不是整夜睡不著覺?我看到你窘迫的樣子,真開心啊。
“我故意的,我就要讓你嘗嘗這種感覺——哪怕這還不及我痛苦的十分之一。
“你鬧到學校去,故意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扔雯雯的照片,說她不檢點只會勾引男孩兒一身臟病的時候,還有雯雯自殺未遂躺在醫院里的時候,還有她因為輿論退學被她爸一棍子打到骨折的時候…每一次,我都想殺了你,再殺了我自己。
“她好好地學習,從來沒跟我多說過一句話,只不過我擅自動了心——就因為抽屜里的一張照片,你就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媽,你真可怕。
“你們真可怕。
“媽,我去找雯雯了,她輟學打工,所以我也不會上大學。如果她愿意原諒我,我會一直守護她——我不會傳宗接代的,你們羅家絕后了!我也不會養你的老——像你們這樣的變態神經病,不配得到這種贍養!
這個惡心的家族群,我特么呆夠了。”
“你再也控制不了我了。”
盧芳芳慘白著一張臉,從來沒有一刻,她想要從沒看過這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