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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1章 晚來天欲雪

  燈火幽微,跳躍在少女的瞳孔之中,宛如浮光躍金。

  她轉向蕭廷琛,聲音壓得極低:“你過去曾告訴我,宿家被滿門抄斬的背后,是因為其他世家向先帝告密的緣故。你還說過,宿家是大齊數百年鐘鳴鼎食的家族,宿家的子弟,幾乎算是大齊朝堂上最有軍事頭腦的一群人。那個世家借先帝之手血洗宿家,大齊等于自斷一臂。如此,誰獲利最大?”

  蕭廷琛神色微凜,習慣性地瞇了瞇桃花眼。

  誰獲利最大?

  自然是鬼獄。

  當年北涼和西嬋還沒本事在大齊的朝堂埋下奸細,唯一可能的幕后之人,是鬼獄!

  他們利用奸細,挑起大齊的朝堂紛爭,繼而間接削弱大齊的實力。

  好深的一步棋!

  蘇酒伸出細白指尖,輕輕勾勒出緞被上的繡花紋,又道:“當初你給宿潤墨和陳簌賜婚時,我曾無意中聽陳簌提起過一句,說她原本就該是宿潤墨的妻子。這話并不尋常,只有訂下過婚約的兩人,才能說出這種話。可宿潤墨幼時就家破人亡過起顛沛流離的生活,如果他和陳簌有婚約關系,那么只能證明是在更早的時候訂下的…”

  “也就是說,宿家和陳家,多年前就是姻親關系。”蕭廷琛握住蘇酒的小手,在掌心細細輕撫,沉聲說出了她的猜測。

  蘇酒笑了,鹿眼黑白分明有如清澈潭水,“二十多年前的長安城中,能夠知道宿家暗地里是支持先太子的世家,也唯有和他們具備姻親關系的陳家。所以向先帝告密的人,就是陳家人。”

  蕭廷琛挑了挑眉,再度正視起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姑娘。

  她笑起來酒窩深深,分明是蒼白消瘦的模樣,瞳珠里卻綻出耀人的光華,像是怒放在雪地里的花,絕美不可方物。

  他伸手替她攏了攏垂落在額間的青絲,指尖頓在她的耳廓后,俯首湊近她的唇瓣,清越的嗓音多出些許曖.昧親昵,“妹妹聰明過人,朕甘拜下風。”

  他說話時薄唇微翹,不經意地掠過她的唇,燈火幽微處更添憐惜愛意。

  偏偏那雙桃花眼含情凝涕,眼尾勾勒出天然的緋紅,實在昳麗俊俏,叫姑娘家很容易就就沉溺其中。

  蘇酒最受不得他動情時的撩人姿態,急忙轉過小臉,不自在地揪著緞被,嗓音低如蚊蚋:“不許笑話我…”

  蕭廷琛笑意更深,大掌愛憐地扣住她的后腦,朝她的朱唇慢慢吻下。

  翌日。

  蘇酒把判兒叫了來,要和她結伴去附近城池買衣裳首飾。

  判兒驚喜之余,倒是想起來要為蘇酒考慮,“蘇姐姐,你的身子恢復了?外面這樣冷,萬一染上風寒又病倒了怎么辦…”

  “咱們坐馬車去,不妨事的。”蘇酒心情挺好,抱著小暖爐往帳外走,“休息了這么多日,繼續呆在帳中我實在受不了。就在隔壁城里轉轉,傍晚前回來就好。”

  判兒見她穿得厚實,那馬車又是蕭廷琛御用的,比帳篷還要暖和嚴實,再加上還有一支軍隊跟著,早去早回定然不會出事,于是興高采烈地跟了上去。

  她們走后不久,蕭廷琛吩咐婢女在大帳設宴,又把宿潤墨請了來。

  宿潤墨與他對面而坐,瞧著滿桌好菜,倒是有些稀罕,伸筷子夾了魚肉,笑道:“今兒吹的是什么風,皇上居然大方了一回,請微臣吃這些好酒好菜…這盤鱸魚瞧著很鮮美,得花不少銀子吧?”

  蕭廷琛笑笑,悠閑自若地晃了晃酒盞,“這酒也是千金一壇的好酒。知道你眼光高,尋常酒菜,哪里能入你的眼?”

  紅泥小火爐上燙著熱酒。

  城中酒樓,蘇酒站在窗前發呆。

  細雪簌簌,市井染白,更遠的地方長天一色,黃昏的墨鴉徘徊在云端,最后一頭扎進茫茫云海之中。

  判兒醉醺醺坐在火爐旁,乖巧地抱著一只綠玉酒盞,深褐色的眼瞳里仿佛浸潤著水光,笑起來時兩靨甜甜,雖然搖頭晃腦卻很正兒八經,“你們大雍有句詩,冬日里讀起來是極美的,叫什么…‘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蘇姐姐,咱倆再走一杯?”

  蘇酒回眸,“你都喝了半壇子,再喝下去,今夜怕是不必回軍營,就在這兒睡一晚得了。”

  “也未嘗不可啊…”大約北涼的姑娘都愛牛飲,判兒貪杯,仰頭就把新斟的那盞酒喝了個干干凈凈。

  霜降推門進來提醒,“小姐,已經是黃昏了,”

  蘇酒微微頷首,拿了木施上的斗篷穿好,“走吧,回軍營。”

  “誒?我還沒喝夠呢!這還有好多下酒菜,就這么丟掉多浪費?”判兒不開心。

  蘇酒揉了揉眉心,冷淡地吩咐小二,“替這位姑娘把酒菜都打包,再拿兩壇好酒一并帶上。”

  判兒頓時喜得什么似的,抱著沒喝光的半壇酒,顛顛兒地跟她下樓。

  馬車徐徐駛進軍營,蘇酒直奔大帳而去。

  挑開帳簾,卻驚訝地發現宿潤墨居然還在這里。

  桌上酒菜早已涼了,蕭廷琛大約剛睡了一覺醒來,睡眼惺忪地坐在榻上,勾著一雙桃花眼看她,“妹妹回來了?朕竟睡了一個下午…”

  他轉向坐在桌邊發呆的宿潤墨,“老宿,你究竟想清楚沒有?”

  宿潤墨臉色陰沉得可怕,仿佛能滴出水。

  握在掌中的白瓷酒盞化作齏粉,他緩緩松開手,啞聲道:“臣還是不敢相信,陳家會是告密之人…更不敢相信,他們是鬼獄的細作。”

  話音落地,帳中唯一不知情的判兒徹底愣住。

  她左右環顧,再粗心眼都察覺出帳中氣氛詭異,想來白日里蘇酒拽著她離開軍帳,就是為了給蕭廷琛和宿潤墨留出時間和空間,談陳家的事。

  詭異的寂靜里,蘇酒緩步上前,“‘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宿國師運籌帷幄用兵如神,卻被兒女情長羈絆,一葉障目而失了眼界與格局。”

  她給蕭廷琛斟了一碗熱茶,“我有個主意,可以驗證我們的猜想是否正確,宿國師可愿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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