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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9章 為她簪花

  司空辰回憶著,蒼老的面龐上難掩柔情。

  “她喚作花珠,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像是一顆純凈無瑕的琉璃寶珠。她放下身段與我共進退,直到我們占領關中。

  “我還記得殺了知州與御史的那天,三年干旱的關中天降大雨,我抱著她在雨中狂笑,因為高興而忘情地吻了她…而她,沒有拒絕。一個人需要積攢幾輩子的運氣,才能和一見鐘情的那個人在一起呢?

  “遇上她,花光了我積攢的所有運氣。而今,為了讓她死而復生,我情愿付出今生來世的所有福報。”

  老人娓娓而談,老去的容顏平靜無瀾。

  他注視著金陵城的方向,目光穿過紛飛的戰火,癡情如許,宛如凝視情人。

  蕭廷琛撥弄著玉扳指,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瞳孔里的情緒。

  他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才導致大隋徹底滅國。

  也不知道在司空辰的保護下,為什么那個叫做花珠的少女會在年輕時就死去。

  更不知道為何司空辰能跨越三代王朝,宛如妖孽般走過了數百年光陰。

  但是…

  他慢慢把玉扳指戴在手指上。

  翠瑩瑩的玉扳指映照著冷玉似的肌膚色澤,有種禁欲風雅的美感。

  他認真抬眸,“亂世之中互相守護的愛情,本該美好純潔。但你為了她傷害無辜之人,你們的愛情早已變質畸形。老師執念太深,終究會害死自己。”

  “害死自己?”

  司空辰仿佛聽見什么笑話般放聲大笑。

  終于笑夠了,他眼角隱隱閃爍著淚光,“蕭廷琛,你以為老夫怕死?!老夫不怕死,只怕下輩子遇不上她,只怕下輩子記不得她!只怕沒有機會,親口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老人嗓音沉重沙啞。

  淚水悄然滾落,蒼老的雙手緊緊扶住圈椅扶手。

  因為情緒過于激動,那檀木雕花扶手上甚至出現了無數細微裂紋。

  雪白的寬袖儒袍無風自舞,他死死凝著金陵城,眼眸里的情緒是蕭廷琛無法解讀的復雜。

  蕭廷琛皺了皺眉。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司空辰要對花珠說對不起?

  他望著有些失控的老人,沒敢再繼續問下去。

  總歸這糟老頭子的愛情與他無關,他只管養精蓄銳,等著反撲就是。

  此時,金陵城。

  百姓家家關門閉戶。

  宿潤墨早已撤出南城門穩坐后方,他讓蕭微華帶領軍隊稍微抵抗了下齊國的軍隊,就假裝成打不過的樣子屁滾尿流丟盔棄甲地逃出城池。

  齊國的軍隊輕而易舉占領金陵,在城樓換上了旗幟。

  好在司空辰治軍有方,軍隊秋毫無犯,并沒有跟城中百姓起沖突,所以這一場攻城戰的傷亡人數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蕭微華帶著軍隊撤退到開闊的山谷里,無數營地帳篷都已布置妥當。

  他跨下駿馬,一瘸一拐地走到宿潤墨的大帳前,撩開簾子踏了進來。

  宿潤墨立在一副偌大的輿圖前,正細細觀覽。

  蕭微華望了眼,那是金陵城的地圖,里面描摹得相當詳細,甚至連每一條街道巷弄都標注了出來。

  他沉聲道:“按照國師的軍令,末將帶領軍隊故意落敗,如今帝師應當進入了金陵城內。只是末將不知,咱們故意讓出這么重要的一座城池,究竟有什么用處?”

  宿潤墨笑笑。

  他轉身踏進屏風,慢條斯理地梳頭更衣,“從涼州到北涼,再到如今占據齊國南部,咱們這兩年來打了無數場仗。這些仗為天下百姓而打,為大一統而打,為建造一個更加強盛的家國而打。卻從沒有哪一場戰役,是真真正正為我自己而戰。”

  他嗓音清潤,聽起來恰似春日落花。

  蕭微華握緊佩刀,并不能領會宿潤墨話語中的意思。

  宿潤墨換上了墨藍色勁裝。

  他對著鏡子,把袖口一道道纏緊,“今夜,你和吳嵩牢牢守住軍營。有些事情,必須我親自走一趟。”

  “國師要去哪里?”

  “金陵城。”

  “你要去救皇上?我與你一道!”

  宿潤墨低著頭纏緊袖口,“是去對付一個人。”

  他們的計劃并沒有告訴蕭微華,但蕭微華并不蠢笨,他心中已有所感。

  今夜這場生死之斗與江山無關,與權勢無關。

  今夜,只是一場老師與學生的博弈,只是一場背叛與誅戮的對決,他蕭微華只是局外人,他根本就沒有插手的資格。

  蕭微華立在帳中,看見宿潤墨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平日里總愛穿道袍的男人,如今一身利落勁裝,腳踩牛皮靴,褪去一身溫潤,腰間佩戴的刀劍使他平添肅殺之氣。

  蕭微華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國師。

  他目送宿潤墨踏出帳篷,忍不住出聲提醒:“無論如何,帶著皇上平安歸來,才是最重要的。皇上從前教過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宿潤墨回頭,唇角笑容和煦,“放心。”

  他策馬離開軍營,在山道上疾馳不久,卻看見一個小姑娘牽著匹棗紅色小馬駒守在山路旁。

  路邊野花爛漫。

  小姑娘生著麥色的肌膚,臉蛋深邃清麗。

  她仰頭望著行至自己面前的宿潤墨,嗓音清脆:“我要跟你一塊兒去。”

  宿潤墨低笑,“我去打架,你去干什么?”

  判兒抿了抿小嘴,“當然是看你們打架。”

  “你知道我們打起來有多危險嗎?”

  “危險才好!反正你和蕭廷琛都是我的敵人,我若能親眼看著你倆死掉,不知道有多高興!”判兒不自然地把小臉別到旁邊,“反正我是要跟著你的,我必須親眼看著你們死…”

  這么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

  而宿潤墨的眸光實在太過炙熱。

  她的腦袋越發低得狠了,指尖勾弄著路邊野花,儼然是心虛的模樣。

  清風拂過,宿潤墨忽然笑了兩聲。

  他躍下駿馬,從路邊挑了一枝開得絢爛的野花。

  他折去枝葉,認真地把野花簪在少女的鬢角。

  判兒愣住。

  她一點點抬起小臉,男人斂去了笑意,俊臉冷峻深沉,看起來和平時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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