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著這個做什么?”
“我尋思著這玩意兒還挺厲害,比尋常油燈亮又耐燒,帶回去做燈芯多好?”元晟喜氣洋洋,宛如撿了天大的便宜,“我還特意帶了兩壇呢,就想著送你一壇!”
蕭廷琛滿臉復雜,“你自己留著吧。”
小木排往湖中心劃時,元晟又不安分了。
這廝坐在木排邊緣,竟然逗弄起人魚!
他朝人魚齜牙咧嘴,還故意在手指上咬出一道口子,再把鮮血滴進弱水,惹得人魚狂躁不已,里三層外三層把小木排給圍了起來!
蕭廷琛臉色難看。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手賤的人?!
偏偏這個人還是他親哥!
他恨不能把他狠狠踹進水里!
兄弟倆終于回到天香引,蕭廷琛半點好臉色都沒給元晟,徑直回了烏衣巷。
他已經兩天兩夜沒闔眼,甩掉元晟后,踏進蘇酒從前居住過的降鶴汀,倒頭在繡榻上睡了。
清晨,蕭廷琛是被香味兒熏醒的…
活生生熏醒的!
他睜開眼,元晟腰間系著個碎花小圍裙,端著瓷罐立在榻邊,滿臉寵溺地注視自己,“懷瑾可算是醒了,哥哥給你熬了補湯,對身體有好處的。”
補湯是用老母雞熬的。
元晟的廚藝大約相當不錯,雞湯的鮮香味兒撲鼻而來,一聞就知道味道很不錯。
蕭廷琛沒搭理他。
他喚了白露和霜降進來伺候,在屏風后洗漱更衣完才坐到圓桌旁。
元晟體貼地給他盛了一碗雞湯,雞湯里還放著只大雞腿。
他把碗遞給蕭廷琛,微笑道:“從前無法與懷瑾相認,每每看見別家兄弟相親相愛,心中甚是羨慕。如今終于能和懷瑾相認,還即將并肩作戰,為兄這顆心就忍不住撲通撲通亂跳,可把我激動壞了。”
蕭廷琛嘗了口雞湯。
湯味兒極好,比他從前在長安城紙醉金迷時喝得都要好。
蕭廷琛覺得這個哥哥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吃完早膳,元晟要去金陵城抓花朝酒,蕭廷琛獨自回了明德院,坐在檐下吃茶,順便整理昨夜發生的一切。
雖然花朝酒逃走了,但他隱隱有種預感,那個少女并不是站在帝師那一邊的。
她挑明了會有兩個人來幫他,但最后,她自己也必定會成為幫他的人。
蕭廷琛呷了口茶。
司空辰深愛大隋的公主,而大隋卻被陳國所滅。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手眼通天的司空辰,在那個時候沒能阻止這場滅國。
于是他站到了齊國的陣營里,幫助齊國對付陳國。
他曾去過姑蘇。
陳玉樓告訴他,陳國滅國之后,皇族男子被殺,女子世代淪落為女支。
想來齊國之所以如此懲罰陳國,其實完全是司空辰的仇恨從中作梗。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蕭廷琛飲了半盞茶,谷雨突然匆匆進來稟報:“皇上,大消息!花月姬突然抵達金陵,就在咱們府邸外!她還說有要緊事告訴皇上!”
果然來了…
蕭廷琛薄唇輕勾,示意他把人請進來。
花月姬依舊輕紗蒙面。
她已經二十四歲,如同盛開到極致的牡丹,盡管輕紗遮面,卻依舊雍容艷麗。
她站在院子里,朝蕭廷琛盈盈福身行禮。
秋眸中似是蘊著無盡情意,她溫聲道:“許久未見皇上,皇上風采依舊。”
“朕自知自己風姿卓絕,用不著你來拍馬屁。”蕭廷琛微笑,“當初花家是如何背叛朕的,朕歷歷在目。你這趟南下,難道又想設局謀害朕?”
花月姬上前一步,“我為何而來,皇上早已料到。我祖父已然逝去,如今花家由我全權做主。代表著陰陽學說的花家,在朝中還算舉足輕重,難道皇上不想要我花家的助力?”
蕭廷琛冷笑,“豈止在朝中舉足輕重,分明還是隋國的皇族后裔。”
被拆穿老底,花月姬一點兒也不意外。
她撫了撫面紗,輕笑道:“我擅長推演,雖比不得從前金陵城里那個推演妖孽驚才絕艷,卻好歹也算有點本事。皇上就不想知道,帝師已經準備好了人魚、相思木、尸油甚至人骨船帆,卻為何遲遲不肯動身前往聚窟州?”
終于到正題了…
蕭廷琛提起興致,“為何?”
花月姬正色,“還缺禮物。”
“禮物?”
“聚窟州是中原人未曾見過的神秘之地。上古巫女曾言,若想從聚窟州求得返魂香,須得用真龍天子的心臟與鳳命之女的血液煉制成丹,以這份丹藥作為交換,才能真正得到返魂香。帝師這么多年,一直在尋找這兩份禮物。”
花月姬頓了頓,望了眼蕭廷琛,“按照帝師的手段,本該在很多年前就占卜到你和蘇酒的命格。只是你的命格始終籠著一層陰翳,宛如蓋著幕布的物體,叫人看不清楚,你的哥哥元晟同樣如此。傾盡蘇酒全身血液也只夠煉一次丹藥,所以帝師不敢在這種事情上亂來。他想等到能夠看清楚你們命格的那天再動手,而今,他似乎終于看清楚了。”
蕭廷琛神色莫名。
原來這么多年的準備,并不僅僅是一場背叛。
那位老人,在圈養他。
如同圈養動物,從小的疼愛只是欺騙,他真正想做的,是取他的性命。
真是殘酷…
蕭廷琛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茶已經涼了,唇齒間彌漫開苦澀,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過了整整半刻鐘,他才淡淡道:“所以,他打算什么時候動手?拿下金陵城的那天嗎?”
花月姬笑笑,“你該知道江山并非他之所愿。如果我的占卜沒有出現問題,他大約會在七月七日那天動手。”
“七月七日?”
“皇上飽讀詩書,必定讀過《長恨歌》。楊貴妃死后成太真仙子,唐玄宗苦苦尋覓卻不見仙蹤。直到最后,才在能人異士的幫助下找到了她。‘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七月七日因緣會際天命相合,是個很特殊的日子。在這一天煉制丹藥,很容易煉成。”
蕭廷琛瞇著眼。
現在是六月底,距離七月七日還有十二天。
十二天,足夠他準備了。
司空辰以為他豢養的是可以獻祭生命的動物,殊不知,他豢養的是世間最危險兇惡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