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蘇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降鶴汀的閨房里。
撩開床帳望向窗外,深秋遼遠的夜穹上嵌著幾粒星辰,如鉤彎月卻已西沉。
正是黎明前呢。
小姑娘靜靜躺了片刻,忽然起身梳洗更衣,帶上自己這半年來研制的所有香藥離開了蕭府。
長街寂靜,家家戶戶仍還未起。
她跑到花府,有花柔柔幫忙,輕而易舉就闖進了花老的院子。
她把香藥一字擺開,靜靜立在窗下。
數十種香藥混合成奇特異香,被風送進花老的寢臥。
老人從睡夢中驚醒,皺眉道:“外面是在干什么?”
花柔柔殷勤端來洗臉水,“祖父,是小酒來了啦!她想求您,讓她參加今天的兩國香道大比…我覺得她好有誠意哦,您就答應她吧!”
“胡鬧!名額已經定下,怎么可能臨時更改?!”
深秋黎明的露水很重。
小姑娘的烏發和裙角都被打濕。
她眼圈紅透,稚聲道:“花老,我自問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我自問香道功底不輸你選中的其他人。這是我盼望了很久的比賽,我希望您讓我參加!不只是為我自己,也為了江南,也為了大齊!”
她說完,就跪在了花木之中。
花柔柔見自己祖父表情不好,連忙給他捶腿,“祖父啊,您以前常說,世上最難得的就是赤子心,世上最不可辜負的就是赤子心…小酒一片赤誠,您若拒絕,多傷人啊!
“古時有程門立雪的美談,祖父今日若是成全小酒,不也算美談一樁嗎?”
花老推開他走到門外。
那個小姑娘,倔強得要命,跪在滿是露水的花木里,脊背挺直,小臉嚴肅。
檐下擺著她研制的合香,每一味,都很特別。
每一味,都價值不菲。
花老承認,許是當初香滿樓里蘇酒搶了徐紫珠的風頭,許是學院大比時蘇酒搶了他孫子的參賽權,所以他一直都不喜歡她。
可是——
人心,終究也是肉長的不是?
老人撫了撫胡須,“臨時變更參賽人選,乃是大忌。但既然你一心想參加,我只問你一句,候補,你當不當?”
小姑娘驚訝地抬起頭。
眼淚涌出,她拼命點頭,“當!我當!謝謝花老!”
只要有上臺比試的機會,
她就會努力抓住!
她從不認為自己福緣深厚,在過去的那些糟糕歲月里,只要有一點點改善日子的機會,她都會努力抓住!
現在,也不例外!
初晨的白霧,在臨街的喧囂里漸漸散去。
今日是兩國香道大比的日子,白露臺早已匯聚了半城百姓,看臺上人山人海、鋪天蓋地,可謂熱鬧非凡。
評判已經入席。
為求公平,六位評判三位來自江南,三位來自東瀛,都是各國赫赫有名的香道大師。
東瀛陣營里為首的老人,穿正兒八經的狩衣,雪白發髻一絲不茍。
已是六十高齡。
他正襟危坐,“我記得二十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兩國香道大比,我們東瀛輸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