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進帶著富貴和趙可心干了一下午的活,把大姨家的樟子都換了,又干完了家里大大小小的零活,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臨走又給他們帶了兩樣兩人念念不忘的小菜。
而韓進也很順利地住了下來。
他倒是沒像那兩個小子一樣跑到大姨面前討巧賣乖,全部的力氣都拿來干活了,大姨被香香眼巴巴地看著,別說沒有攆他走的心思,就是有,也不舍得讓香香擔心了。
第二天韓進一大早去了趟榆林公社,帶回來幾個民兵,幾個人開始拆房上的舊草,準備換新草。
沒一會兒,屯鄰們就來了不少,都是平時跟大姨家處得好的,還有幾個小伙子跟大姨家關系并不那么親密,卻跑到韓進身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就開始干得比誰都賣力氣,一口一個進哥,叫得幾乎要跟富貴一樣狗腿了!
大姨帶著幾個婦女做飯,今天她倒是沒讓小香掌勺,都是大伙誰拿手哪個菜誰做。
這是韓進的主意,這小子心眼兒太多,時時刻刻防著她給小香找婆家,這種婦女多又容易引人主意的事,他雖然不說,可找了八百個理由要把香香藏起來。
大姨任他折騰,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小香這樣的孩子,性子軟長得又太好,還真就得韓進這樣實心實意又有本事的小伙子能配得了,要不讓小香以后受委屈不說,就是她那個漂亮勁兒的,別人也護不住!
就是小香不聲不響地只在旁邊燒火摘菜,所有來幫忙的嬸子大娘們也都把眼睛盯在她身上,大姨一個上午就拒絕了兩家要給她說親的。
也不是她多幫著韓進那小子,只是說得那些人別說相看,就是一聽,也沒一個能趕得上韓進的。
大家沒忙活一會兒,大隊和小隊的干部也知道大姨家要修房子,都派了民兵來幫忙,不說他們家只有一老一小是需要照顧幫扶,就是沖著被張老爺子當成親孫子帶在身邊的韓進,他們也得積極起來!
一上午就把大姨家老房子的苫房草重新換了一遍,至于以前郭芹住得房子,不用韓進說,大姨就做主不換了,“那房子也沒人住,等拴住再大點,要娶媳婦了再修。”
就有屯鄰仗著喝了二兩白酒忍不住說起了郭芹,“你們娘兒倆以前處得多好,現在她跟梁知青住牛棚呢,你家房子閑著也是閑著,就給他們住著唄!他們住進來正好也能照看照看你們,要不你看看這家里,一個老一個小的,以后日子可咋過!”
沒等大姨說話,韓進拿起那人的酒碗就扔了出去,“我大姨又不是沒親戚沒后輩,他們一老一小有我照看著呢!那姓梁的算老幾?郭芹在老宋家是老宋家的媳婦,她嫁人了就跟我們家沒關系了!以后誰再把她跟我大姨往一塊兒扯,別怪我不客氣!”
那人讓身材高大的韓進這么兇狠地一嚇唬,借酒裝瘋的那二兩酒全都變成了冷汗,趕緊跟大姨道歉,旁邊打算看熱鬧的也都趕緊表態,再不會說這樣的糊涂話了!
大姨也趁機表態:“郭芹以后跟我們老宋家是什么關系都沒有了,她過好過壞是自個選的,我們個人過個人的日子,就別提以前的事了,提了讓大家心里都不舒坦。”
就有心思靈活的人開始夸韓進和小香,話里話外地打探韓進和大姨的關系,大姨只有一個妹妹,嫁了姓周的,韓進很明顯不是她外甥。
韓進也學著香香,眼巴巴地看著大姨,希望她能在外人面前給他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即使香香不承認,那也能把那些盯著給香香保媒的給趕走啊!
大姨難得地臉上有了慈愛的笑,看了幾眼韓進,吊足了他的胃口才開口,“進子是自家孩子,跟我外甥是一樣的!這是個好孩子,以后常來常往的,大家就看出來了!”
韓進勉強滿意,至少是承認他是一家人了!
香香低頭給拴住夾菜,一眼都不看大姨,露出來的半邊臉粉嘟嘟的,看得韓進夾菜的筷子夾空了好幾次,還不知不覺地往嘴里送呢。
拴住小大人一樣嘆氣,“進子叔,你別看我小姑姑了,再看她又吃不飽了!你頓頓吃飯不看飯碗,就盯著我小姑姑看,你看她瘦得!”
韓進難得地鬧了個大紅臉,香香一勺子燉豆腐趕緊把拴住的小嘴堵住,好在她是帶著一群小孩子單獨坐在旁邊的小桌子上,要是讓大伙聽到了她可沒臉在夾皮溝待了!
韓進在大姨家待了兩天,把家里所有能干的活都干了,香香也開始準備過端午節了。
第一件事當然是要疊葫蘆、剪燕子裝飾家里。
別管是不是破四舊,反正他們這個邊遠小村里是照樣按老習俗過五月節的,早就有小孩子拎著老人疊好的葫蘆滿屯子跑了。
韓進一直惦記著跟香香好好過五月節,當然給她準備好了彩紙,香香手巧,疊的小葫蘆精致漂亮還成串兒的,還有用彩線繞的指甲蓋大小的小粽子,一串五顏六色的,漂亮得大姨都舍不得讓拴住拿出去霍霍。
拴住拎著在屯子里顯擺一圈,就有小姑娘跑來跟小香姐學著做了。
這回可好,大姨家本來冷冷清清的院子,一下成了屯子里小孩子最多的地方,從五六歲的小小子到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整天一大群一大群地往這兒跑。
小姑、小香姐的叫聲就沒停過,鬧得大姨腦仁兒疼,索性上地干活去,家里都留給小香和進子,反正這倆人一個就是稀罕孩子,多鬧她都能耐心十足啥時候都不知道煩,一個只要小香在,多鬧騰他都覺不出來!
等到了端午節前一天,家里的屋檐上已經貼了一圈五顏六色的紙燕子,門上、窗戶上、院子里的樹上、黃瓜架、豆角架上,都掛上了一串串五顏六色的小葫蘆和小粽子。
有了這些五顏六色鮮亮精致的小東西,家里一下就變得活潑漂亮起來,連小拴住回來都會忍不住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走路。
以前家里常年壓抑著的,失去了親人和依靠的冷淡凄涼一下就不見了,連大姨常年陰沉的臉上都變得輕快了不少。
韓進把最后一堆木頭劈完,迅速沖了個澡就去找香香:“咱們去采艾蒿吧!咱家用得多,得早點去!”
別人家只是采幾棵插在門上,他們得拿著筐去采,今年香香要做艾青團呢。
韓進拿上一個大筐,給香香扣上草帽,把小栓住放到筐里拎著,三口人說說笑笑地往屯子外的荒地走。
剛走出屯子,郭芹忽然從旁邊沖了出來,撲過來就要搶拴住。
韓進一抬手躲過她,把香香護在自己身后,皺著眉頭看這個好像一下枯萎了的女人。
臉上身上都是傷,頭發枯黃臉上瘦得塌陷進去,完全沒有了前些天在大姨家那股衣食無憂的小媳婦的鮮嫩勁兒。
她不是新婚嗎?怎么把自己弄成了這幅鬼樣子?
郭芹一下沒搶過來,還要繼續搶,“拴住!跟娘走!老宋家要完了!你跟娘走!留在老宋家你就得跟你奶一塊兒讓人收拾死!娘不能害你,你聽話…”
韓進當然不能讓她把拴住搶過去,被她鬧騰得不耐煩,剛要把人踹走,梁志武追了過來,拉住郭芹的胳膊就往回拖,不止拖,還拿手捂住她的嘴,兩人撕扯著很快離開了,留下韓進幾個面面相覷。
拴住看著他娘消失的方向,指著屯子邊上的一排牛棚,“進子叔,小姑姑,我娘現在住那!那不是給牲口住的地方嗎?我娘前些日子還跟我說她要跟志武叔過好日子去了,咋還住牛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