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韓進的話，郭芹一下就癱坐在地上了，張著嘴好半天也找不到一句話，最后只能撲到大姨腳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娘！你不能這么狠心吶！娘！你給我留條活路吧！”
大姨帶著拴住挪開幾步，冷冷地看著郭芹，真的是一個字都不愿意多說。
看到這里，兩位婦女主任也徹底清楚了。什么宋家老太太迫害婦女，實際上是郭芹找個男人回來要霸占人家宋家一老一小的家產！
要人家家產不說，還想抹黑老太太的名聲，還要利用他們這些干部的好心！
幸虧人家老太太沒糊涂，幾句話就把他們的打算都給逼出來了！
這個小媳婦的心思太歹毒了！這要是讓她得逞了，以后大家伙看清楚了，他們這些今天幫她說話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讓人戳著脊梁骨罵！說不定還得讓人說他們也從中拿了好處！
他們一輩子的名聲、工作，都得讓這事給連累了！
剛才有多熱心現在就有多生氣！看郭芹哭都覺得是裝的！還有他那個野男人！勾搭人家守寡的小媳婦，還知青代表？呸！跑到農村來禍害婦女來了！他算哪門子先進典型！
以后在他們榆林公社他休想得了好去！
跟著郭芹一起進門的梁志武聽到韓進的話也結結實實地愣住了，他本來是打算進門就跪下來對宋老太太表一番決心，然后皆大歡喜一家人過日子的，沒想到事情一下就完全變了！
現在不能住進宋家，還要帶個孩子走，而且原來說得好好的二百塊錢也沒了！聽老太太的意思，這是要讓郭芹凈身出戶了，原來答應的糧食、家具統統沒有了！
最重要的是，大隊和公社干部對他的好印象也全沒了！
梁志武不蠢，確切地說他非常擅長鉆營，馬上把最重要的事看清楚了，現在必須保住他的名譽和前途，否則他就真的要扎根農村做一輩子的農民了！
梁志武上前一步就跪在了大姨面前，先狠狠扇了自己兩耳光，“宋老太太，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要娶郭芹，她舍不得孩子，舍不得您，才堅持想住在家里，我也不忍心讓他們母子分離，就答應了她，沒想到讓您誤會了，是我沒考慮清楚，您有氣盡管往我身上撒！對郭芹和拴住的安排我們都聽您的！我絕無二話！”
郭芹震驚地看向梁志武，連哭都忘了哭了。這跟他們原本商量的不一樣，她已經被他弄糊涂了。
梁志武也痛苦又愧疚地看向郭芹，“郭芹，我知道你舍不得拴住和老太太，可他們不愿意，咱們就別強求了，以后咱們多回來看看他們，日久見人心，他們總會知道咱們的一片誠心的。”
郭芹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鼻涕在臉上糊成一團，跟剛才那種一邊哭一邊還能說清楚話的哭法完全不同，這回她是真的放松之后不管不顧地哭了出來，哭得天昏地暗，什么都顧不得了。
她怕啊，從一開始就怕得天天做噩夢，怕婆婆不同意她改嫁，怕梁志武堅持不住扔下她不管，怕拴住以后不認她當娘，更怕娘家知道了要扒了她的皮！
后來志武提出要住進宋家，她覺得這真的是個再好沒有的主意了，這么一來她不算改嫁，婆婆也沒辦法反對，不用扔下拴住了，不離開宋家娘家人也不會說什么了！
而且她還能住在全屯子最好的房子里，還能在宋家過吃穿不愁的日子，當年她聽父母兄弟的話勾引了大壯，不就是窮怕了，也怕死了要被嫁給傻子、癱子嗎？
現在她能嫁給城里來的有文化的小伙子，還能靠著宋家的家產過一輩子好日子了！這事要是成真了，她做夢都能笑醒！
沒想到本來打算得好好的，事情一步一步竟然就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好在志武還要她，就是離了宋家，他馬上就要被調到公社當干部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不會難過。
郭芹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一通嚎啕大哭，什么都顧不上了。
大姨懶得看他們在自個面前礙眼，揮揮手讓他倆都起來，“郭芹去收拾東西吧，你隨身的東西該拿的都拿走，我們老宋家的東西你也一樣別動。拴住的東西我去收拾，你們現在就帶著孩子走吧，我老了，以后也照看不好他，梁知青是縣上省里都有名的先進，拴住跟著你們我放心！”
拴住已經自個從屋里拎出個小包袱，走到郭芹面前拉她，“娘！走吧！”竟然還很期待的樣子！
他奶和小姑姑都已經跟他說好了，讓他跟著她娘出去走一圈，不出屯子，最多在姥姥家住兩宿就回來，回來了就給他買鐵皮哨子和玻璃球！還帶他進城去看大高樓、吃飯館子！
這些都是他跟小姑姑拉過勾的！當然，也有條件，就是得保密，他說出去一樣就得作廢一樣，對別人只能說他以后跟他娘改嫁去了！
拴住對這個可一點不擔心，他奶才不會讓他去當拖油瓶，他以后得給老宋家頂門立戶，還得給奶生一堆孫子呢！
為了能進城見世面，拴住特別積極地拉著他娘，趕緊走啊！別哭了！天天哭，哭多了喪氣，跟她說多少回了也不聽！哎！
郭芹和梁志武都傻眼了，沒想到這老太太就真的舍得拴住跟他們走了！而且還只給他帶個小包袱，看樣子也就一套換洗衣裳！一分家產都不準備給拴住了！
郭芹真不哭了，傻愣愣地問婆婆：“娘，拴住跟我走了，咱家咋整？”那二百塊錢啥時候給？不給拴住再帶點錢了？也沒口糧？他們兩口人下半年吃啥？
這是讓她凈身出戶，還得養著拴住了？
韓進在旁邊冷冷接過話，“以后我給我大姨養老，家里的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等拴住長大娶媳婦了，老宋家的家產肯定一分不少地都給他。”
拴住繼續拉他娘，“娘！走吧！咱們回姥姥家！我二舅還說要給我做彈弓呢！快走吧！”
大姨也不耐煩看他們，“走吧！趕緊走！別讓我看著揪心了！”
兩位婦女干部也攆他們，“這么解決挺好，你們去商量商量婚期，梁知青也得趕緊從知青點搬出來，趕緊找房子把婚禮辦了，要不影響不好。事挺多的，你們自個去商量商量吧！”
梁志武還是想跟大姨說一些什么，大姨陰沉著臉問他：“你是后悔了？不想要拴住了還是兩個都不想要了？后悔了就趕緊說，走出這個家門郭芹跟我們老宋家可就沒關系了！”
梁志武不敢后悔，他本來以為自己能有房子有家產有媳婦，還能像英雄人物李向陽一樣有個撿來的媽，有個收養的孩子，那他的光輝形象就完全樹立起來了！
以后哪家報紙要報道他，都能有得是素材，他就是真正的名人，時代的典型了！別說把他調到公社，就是調到縣里、市里，都輕松容易！
可現在什么都沒了，還得犯愁上哪找房子做新房。更難的是，郭芹娘家那一群狼一樣的兄弟，他想想就腿發抖。
但被大姨拿話逼著，被大隊和公社的干部看著，他只能扶起郭芹走出去，拴住很自覺地背著小包袱，扯住梁志武的衣襟跟著走，像是去趕集看熱鬧一樣，走前還跟他奶和小姑姑揮手，“奶！小姑！我走啦！你倆下黑睡覺鎖門，別害怕啊！小黑，我走啦！你看家，看好嘍！”
已經出了大門了，還啰啰嗦嗦地說個沒完呢！
梁志武一眼不看拴住，被他扯著衣襟跟被狼追似的，可甩又不敢甩，幾步路走得跟踩在炭火上一樣，看著都替他累！
他們走了，兩位婦女主任安慰了大姨幾句也走了，大姨做回小板凳上，對著郭家的方向冷笑，“這回拴住是長見識去了！等他這回回來，就能跟老郭家徹底斷根了！”
這些年老郭家可沒少在拴住身上下功夫，她讓拴住過去住兩宿，他這輩子就再不會有一點向著老郭家的心了！
孫子是她的，是老宋家的，他老郭家想跟她搶孩子，想利用不懂事的孩子霸占老宋家的家產，那也得看她答不答應！
就是不發生郭芹改嫁的事，大姨也準備好了在今年讓拴住好好認識認識姥姥家那些人的真面目。
孩子懂事了，現在這個時候正好，再大了讓老郭家給哄得感情深了，想扭過來就費勁了，那時候孩子也得更傷心。
而且一不小心讓老郭家人給算計過去，吃虧是小，傷了他們祖孫的感情就不值當了。
所以郭芹鬧了這么一出，正是給了大姨一個機會，拴住走了她一點沒傷心，還有心情留韓進吃了晚飯再走。
反正他一個大小伙子，回去都是光溜的大道，走點夜路不怕，“大姨晚上給你們包餃子！吃完了再走！”
韓進厚臉皮地跟大姨商量：“大姨，吃完了我也不走行不？我在這住兩天，拴住回來了我再走，要不家里沒個男人，拴住也不放心吶！”
大姨家出了這么大的事，他當然不能走，要不然再鬧騰起來，香香肯定還得害怕。他不在她不得嚇壞了！
大姨想起拴住走前磨嘰著叮囑她的話，臉上就有了笑模樣，“行！那就不走了！就怕隊里的馬車著急用，今兒個不還行啊？”
“行！明早上我起早還回去，跟隊里說一聲再來。再給拴住拿個彈弓，他現在就惦記這個！”看情況，他們去了郭家拴住也拿不到他的彈弓了。
大姨當然也看得明白，別說彈弓，老郭家可能飯都不會給拴住吃一口！她很感激韓進還替拴住記著這個，就對他更加熱情起來。
本來有郭芹住在一個院子里，韓進是絕對不會住下來的，現在好了，她走了，他就能賴在這里多待幾天，最好能直接把香香接回去才好！
韓進不走了，香香沒說什么，只是做飯的時候搶了大姨的活，餃子餡她來和，要不韓進肯定還是吃不飽。
中午的韭菜盒子他就只吃了四個，以他的飯量，墊個底兒都算不上。
晚上還是吃韭菜雞蛋的餃子，這個時候看著天氣開始熱起來了，可園子里的菜除了小青菜也就只有韭菜能吃。農村吃頓白面不容易，就是連著吃兩頓韭菜餡也不會有人覺得煩。
周蘭香做韭菜雞蛋餡兒跟別人不同，她不把雞蛋全都炒好了往韭菜里拌，而是只炒一半，多放一些油，等鍋里的蛋稍微成型了，趁著蛋嫩嫩的，油也滾熱，趕緊倒到另一半打散了蛋液里，然后迅速攪拌。
一會兒蛋液就裹在熱雞蛋上，嫩嫩的像是嫩豆腐，又不散，做出來的餡兒蛋香特別濃郁。里面的雞蛋不但不會有一點柴或者硬，松松軟軟的甚至還有爆汁的口感！
韓進一口一個，眨眼就吃了一盤子，他覺得自個好像餓了一輩子了！香香包的餃子他能吃一百個！
大姨也贊不絕口，夸完了雞蛋又夸里面的菜，“小香，這韭菜咋一點不辣，特別鮮！還帶著股清香味兒！”
“大姨，我看房西頭李子樹下邊有幾顆薺菜，就采回來放餡兒里了，要不這個季節的韭菜有點辣，怕你吃多了上火。”現在韭菜有點老了，她就從空間里拿出點薺菜來，這么拌餡兒吃著可口還不上火。
要不連著吃兩頓老韭菜，這一老一小都是火氣大脾氣躁的人，又遇上郭芹的事，肯定是得有點內火的。
韓進給香香夾個餃子，是他包的，專門多挑了點雞蛋，然后接過話茬跟大姨聊天，讓香香好好吃飯。
一家人吃完飯剛坐下吃點從磨盤屯帶來的瓜果，老郭家五個如狼似虎的兄弟就提溜死狗一樣拖著郭芹和梁志武闖進來了。
進門二話不說，先惡狠狠地踢了兩人幾腳，郭家老大一木棍敲到郭芹腿上，小孩胳膊粗的一根棍子一下就折了，郭芹慘叫一聲卻哭都不敢哭，眼巴巴地看著大姨，“娘！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們吧！”
郭老大也兇著一張臉看大姨，“老宋太太，你這是咋回事？我妹子給你們生完孩子你就不要了？一分錢不給就想把她攆回來吃我們家了？”
大姨趕緊站起來往他們身后看，拴住沒事吧？
拴住已經溜進大門了，躲在大門口一顆高大粗壯的向日葵葉子下面瞪著大眼睛滴溜溜地往里看，臉上有淚痕，身上卻沒什么傷的樣子。
院子里的三人都放下心來，韓進直接拎起門邊的鐵鍬，走過去也跟著狠狠踢了一腳梁志武，眼睛卻是看著領頭的郭家老大，“滾出去！從郭芹出了這個門開始，她和她那堆爛事就跟老宋家沒關系了！你們要打要殺滾出去，別臟了老宋家的院子！”
宋家最小也是最混的老五仗著自己人多，罵罵咧咧地就沖韓進來了，“你他媽的算老幾…”半句話都沒讓他說完，韓進一個手刀就把他霹暈了。
緊接著一腳踹在跟著老五要往前湊的老四肚子上，人高馬大的郭老四跟個紙人似的一下就飛出去好幾米，撞到樟子上咔嚓一聲砸斷了樟樁子，一排好幾米的木樟子就這么給砸倒了！
這一腿得多有勁！郭家幾個平時在十里八鄉橫行霸道的兄弟都嚇傻眼了！
最關鍵的是，韓進踹出去那腳看著他根本就沒費勁，好像三分力氣都沒用上！這要是用上全力，一頭牛也得讓他一腳給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