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來,對著南煙行了個禮,接著說道:“也是令尊的關門弟子。”
說完這句話,又對上南煙像是震驚得說不出話的樣子,這高也反倒笑了笑,輕聲說道:“貴妃娘娘,不會連令尊是什么人,還沒有弄清楚吧。”
“不,不是。”
南煙這才回過神來。
說實話,自從知道自己身世有異之后,這十幾年來南煙從來沒有停止過調查自己的身世,哪怕平日里身居深宮不能外出,她的心里也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好不容易,這些年來東拼西湊的把自己的身世湊出了個囫圇樣子來,卻沒想到,有人自千里之外而來,一開口,就把她的身世給說透了。
就好像自己畢生所求的一件珍寶,卻原來只是別人手里的一個玩意。
這種感覺,難免讓她有些難過。
不過,她還是不太愿意把自己的失落擺在臉上,畢竟,她還是炎國的貴妃娘娘,這一點臉面還是要的。
于是,南煙又淡淡的笑了笑,說道:“這件事,本宮心里有數。”
“只是沒想到,千里之外的人,也會知道。”
那高也雖然年輕,卻是氣度不凡,對著她這位炎國貴妃也是不卑不亢,說道:“真相并不會因為遠就模糊。相反,也許正因為離得遠了,蒙在真相上面的灰塵反倒沒那么多。”
他的漢話說得比那位寵妃昔云要好得多,甚至有可能,昔云的漢話就是他教的,但是,到底是身處安息國,應該也是長年累月的不會輕易說到漢話,所以他說起來的時候一字接一字的稍有些費力,但正因如此,反倒顯得更加的擲地有聲。
如同讖言。
南煙聽著,心里也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撞擊著。
“蒙在真相上面的灰塵…沒那么多…”
她喃喃重復著,再抬頭看向這個高也的時候,神情復雜的說道:“所以,本宮的父親的確是——”
高也說道:“家師司伯言。”
南煙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個真相,其實對她來說已經不算是稀奇,甚至,真相上所蒙的灰塵也早就被她經年累月的查證吹走得差不都了,如今她最要緊的,是另一件事。
南煙看著高也,又看向一旁似乎還在細細咀嚼,費力體會他們所說的漢話的昔云,然后說道:“那,本宮與她的母親又是誰?”
高也說道:“秦惜兮。”
這三個字,才真的像是從天而降的巨石,一個一個砸在南煙的心頭。
她半晌竟都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覺得胸口被什么東西堵得慌。
反倒是輕描淡寫說出這三個字的高也,在說完之后反倒又轉頭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不遠處,便是皇帝設宴款待來使的地方——他因為記掛著這邊,加上并沒有什么官職,不是必須在宴席上作陪,便找了個借口退下來到了這邊——而他說的這句話,他的心里也很清楚,對炎國這邊意味著什么。
幸好,周圍并沒有侍衛跟從,而這位炎國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好像也是經過大事的,哪怕聽到這話也神情不變,只走過去伸手抹著貴妃的后背,柔聲細語的說著什么,像是在寬慰貴妃一樣。
高也笑了笑,說道:“說出這句話,在下還真的擔心,就回不去安息國了。”
南煙在若水的撫慰下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再抬頭看向高也,臉色倒也不算難看,只是眼神有些惘然。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安息國來使是為了兩國邦交而來,別無他為,又怎么會回不去呢?這一點,本宮還是可以保證的。”
“只要,特使真如本宮話中所說。”
高也一聽也就明白貴妃的意思——這句話,他們只聽過便罷,是斷然不能傳出這個涼亭的,若傳出去,只她這個貴妃也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高也說道:“在下明白了。”
南煙雖然貌似平靜,但內心還是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哪怕這個可能是她早已經預想了無數次的,這個時候她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看向高也,說道:“你,你與他們——”
高也平靜的說道:“師傅與師母在西域諸國流離多年,我本是街邊的一個流浪兒,快要凍餓而死的受他們的恩惠活下一條命來,之后便一直跟著他們。其實那個時候,師母已經病入膏肓,師傅為了救治她而四處奔走,根本沒有要收留我的打算,可我為了活命,還是一直跟著他。”
南煙聽到這里,莫名有一點熟悉的感覺。
心里一動,她才想起來,當年的鳳姝在看過吳應求所畫的那幅畫,認出了博望侯之后,曾經說起過她的過往——
“那個時候我還小,還在流浪。”
“而且那個時候,我染了病,已經快要病死了。”
“不過遇到了他,他救了我的命,所以,我記得他。”
看起來,自己的父親當年游歷西域的時候,救過不止一個人。
不過,如果沒有記錯,鳳姝當年說起來,她被父親救下的時候,是十二三年前,算到現在,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二十多年前…
只這樣一想,南煙原本剛剛有些透亮的心里好像又蒙上了一層陰霾,尤其是,她想起了鳳姝后面說的那些話。
不過,她沒有立刻打開,仍舊聽高也繼續說道:“師傅憐憫我,便勉強答應收我為徒,之后——”
他說著,看了昔云一眼。
這位安息國寵妃也毫不避諱的說道:“我是小哥養大的。”
南煙輕輕的點了點頭。
難怪,兩個人并非血緣至親,昔云卻喚他“小哥”。
那么,之后昔云不知怎么的因緣際會——也許跟自己做上炎國貴妃一樣,成為了安息國國君的寵妃,而她的小哥,自然也就得到她的庇護,所以之前傳回來的消息才說,這個高也雖然不是什么官員,但對安息國朝廷卻擁有很大的影響力。
想來,跟當初的嚴夜也是差不多的。
南煙看著他們兩,沉默了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們說了那么多,那,他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