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看著他,說道:“鶴衣大人天還沒亮就進宮來見本宮,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鶴衣說道:“微臣聽說,昨天錦衣衛在搜查地仙會堂口的時候,發現了一些線索,特地過來看看。”
“哦。”
提起這個,南煙立刻說道:“本宮想了一個晚上,剛剛想出一點頭緒來。你先看看。”
說完,將手中那簇竹葉遞過去。
若水立刻拿了,奉到鶴衣的面前。
他接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又沉思了一會兒,然后抬頭對南煙說道:“娘娘剛剛說想出了一點頭緒,不知是什么頭緒。”
南煙道:“鶴衣,你還記得簡家嗎?”
一提起“簡家”,鶴衣原本平靜的神情,也仿佛一瞬間閃過了一片陰霾。
他沉默了一下,輕聲道:“這么能忘呢?”
提起簡家,想到那個人,對他們而言都不啻是一種傷痛,仿佛結了痂的傷口又被撕開,哪怕不見血,哪怕已經不痛了,可心里曾經受過的傷害,還是會從腦海里冒出來。
讓人清楚的記得,他們都失去了什么。
南煙也沉默了一會兒。
但,她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沉溺憂傷的時候,立刻又重振精神說道:“本宮還記得,他們家的人,很喜歡竹子。就連后來,在金陵的竹間書院里,也種滿了竹子。”
“雖然,這未必跟簡家有什么關系,可看到這竹子,本宮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們家。”
“他們在京城的府邸,好像也種了很多竹子,是不是?”
鶴衣點頭道:“是。”
南煙立刻道:“那,不妨派些人過去看看。”
鶴衣抬起頭來,平靜的說道:“娘娘,簡家被滅門這件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南煙的心又是一痛,輕聲道:“本宮知道。”
鶴衣道:“自從那件滅門慘案發生后,官府就封閉了簡家的宅院,一直沒有再重開過,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這么多年,那些竹子無人照看,只怕早就枯死了。”
“啊…”
南煙一怔。
鶴衣舉起手中那簇竹葉,輕輕的轉動了一下,說道:“而這片竹葉,離開枝丫不過幾天,如此青蔥,想來也不會是簡家舊宅出來的。”
南煙長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未必就真的覺得這是一條線索,這是在無奈之下,想去碰碰運氣罷了。
而鶴衣一句話,就讓她清醒了過來。
她有些失落的道:“這樣啊,看來這竹葉,真的不是什么線索了。”
鶴衣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會兒,還用手指細細的撫摸了一下葉片,然后說道:“也未必。”
“嗯?”
南煙抬起頭來看向他:“怎么?大人看得出來這片竹葉是出自什么地方?”
鶴衣笑道:“這,微臣倒沒有這個本事。”
“那——”
“不過,微臣倒是看得出這種樹葉,乃是一種特殊的品種,叫佛肚竹。”
“佛肚竹?”
“不錯,這種竹子多生于南方,喜溫暖濕潤,在北方,不太容易被養活。”
南煙的眼睛一亮:“那這——”
鶴衣接著說道:“當然,也不是完全養不活,至少現在看來,這幾片竹葉不可能是人從南方帶來的,肯定是京城本地就有。但要種這樣的佛肚竹,顯然需要花費心思,不會是尋常百姓家能有的,他們也不會花這個力氣來種這種竹子。”
南煙立刻說道:“所以,在京城有這種竹子的地方不多。”
鶴衣笑道:“至少,若要去查,不會像查普通竹葉那樣大海撈針。”
“那——”
“娘娘放心,微臣一會兒就去傳話,讓錦衣衛的人按照這個線索全城搜查,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好。”
南煙點點頭,也算是勉強松了口氣。
掛了一整夜的一件事,總算有了一點頭緒,還多虧了鶴衣。
她抬頭看了看這位黑衣道人,說起來,簡家被滅門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而自己初次與他相見,更是許多年前的事,相比之下,鶴衣跟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那個黑衣道人的樣子,完全沒有變化。
甚至,連那種不管面對什么重要的人,什么要緊的事,都能保持沉靜內斂的態度,也始終不變。
可有些東西,卻好像在無聲的改變。
南煙看著他,輕聲說道:“鶴衣,你是不是早已經猜測到,倓國跟京城內部的人勾結,很有可能就是地仙會?”
鶴衣抬頭看了她一眼:“啊?”
南煙道:“那天,你說話說了一半。”
“后來本宮在想,你應該是早就猜到了。”
“為什么不說呢?”
鶴衣沉默了一下,說道:“沒有足夠的證據,若微臣隨便提出來,不過惑亂人心之言,難免惹人懷疑。”
南煙道:“所以,每一件事,你都能未卜先知嗎?”
鶴衣道:“娘娘指的是什么?”
南煙道:“比如,當年為葉諍解毒的藥。”
“你是在京城的時候,而且,是在完全沒有消息傳回來,誰都不知道葉諍中毒,更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的時候,就給了本宮那瓶藥。”
“你是未卜先知,還是——”
鶴衣一直沉默著沒說話。
當南煙這句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來,南煙以為他要解釋什么,立刻停下來,卻見鶴衣又頓了一下,然后微笑著說道:“娘娘,眼下最要緊的,不是京城內的危機嗎?”
“這個時候再說一年前的事,說清楚了又如何呢?”
“咱們還是先把經歷花在眼前的問題上吧。”
南煙一聽就知道,他并不打算解釋。
就算是誤會,也寧肯一直誤會下去。
可是,伴君如伴虎,甚至,連自己這個貴妃也并不是心慈手軟,對故人會手下留情的人,他就真的不怕自己的不被信任終有一天會引來殺身之禍?
還是,他根本就無法解釋?
南煙皺著眉頭看著他,而鶴衣已經站起身來,說道:“娘娘,查清地仙會的目的要緊。微臣先下去了。”
說完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永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