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東西六宮大部分地方都已經熄了燈,也關了宮門,祝烽離開御書房之后,讓玉公公提著燈籠一路往前。
不一會兒,便到了寢宮外。
果然看見里面還有燭光微微的閃爍著,他走過去,剛一到門口,就聽見南煙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冉小玉的聲音傳來:“娘娘累壞了吧?”
“也,還好。”
“奇怪,也沒跑什么地方,怎么會覺得這么累呢?”
“有的時候,不止是身體累,心上也會覺得累啊。”
“娘娘這樣耗費心神,怎么會不累呢。”
“你這么說,倒也是。”
聽到這話,祝烽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然后走進去,南煙聽到了他的聲音,急忙從床上站起身來,走過來行禮:“妾拜見皇上。”
“免禮。”
祝烽一伸手扶住了她。
再看看她的臉上,果然有些憔悴,于是說道:“今天,辛苦了。”
南煙知道,他剛剛在外面,一定聽到了他們的話。
忙笑道:“皇上言重了,不過就是在承乾宮吃了頓飯而已,能有多辛苦呢。”
祝烽牽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冉小玉原本還在收拾房間,這個時候站在旁邊行了個禮,乖乖的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這樣相對著,晦暗的光線下,南煙的眼角都看得出來,生出了一些皺紋了。
祝烽問道:“如何?”
“問出來了,是誰做的嗎?”
南煙想了想,說道:“妾沒有明著發問,畢竟這件事有些傷人,又是當著魏王的面前,妾只是拿話試探。”
“結果如何?”
南煙遲疑了一下,又看向祝烽,然后說道:“皇上,皇上對許家大公子,可還有印象?”
“許世宗?”
提到這個人,祝烽眼中的陰霾更深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個人,是個能人。”
南煙道:“妾也聽說,他似乎是文——是前朝的狀元,今晚見他,雖然病痛纏身,但說話舉止,都透著智者的風采。這樣的人,為何沒有在朝中任職呢?”
祝烽道:“他,他似乎是從小就病痛纏身,尤其是朕登基的那一兩年,他病得尤其嚴重,甚至已經無法支撐日常的生活,皇后他們將他送回老家去養病了。”
“哦…”
南煙點了點頭。
算起來,自己也是從祝烽登基之處就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朝中得用的,有能耐的人,她里里外外都見過不少,唯獨沒有見過皇后的這位兄長。
原來,是一直在老家養病。
祝烽看著她,說道:“你一直提他,是不是你看出來,那件事是他做的?”
南煙遲疑了一下,道:“說實話,妾什么都沒有看出來。”
“哦?”
“如果不是他做的,恐怕就是,這個人城府太深。”
“不管妾怎么拿話去試探,他都一點破綻也沒有。”
“當然,妾也觀察了許大將軍,還有許夫人,他們也都沒有破綻。”
祝烽皺起了眉頭:“那——”
南煙道:“不過,妾還有一個辦法。”
“哦?什么辦法?”
“妾今天讓他們看到了那送子觀音的一只斷手,然后告訴他們,為了將東西交還給他們,妾將那送子觀音送到了修補匠人那里。除了修補斷手之外,妾還讓匠人檢查一下那尊送子觀音。”
“若有什么問題,也一同修補,免得將來再有損毀。”
聽到這話,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說道:“你是想——”
南煙道:“將那些麝香珠放進送子觀音里的人,一定不會希望這件事被查出來,他就一定會去阻止修補匠人檢查那送子觀音。”
“不錯。”
“而妾也說了,讓小玉明天,將那只斷手送到修補匠人那里去。”
祝烽說道:“你是想要,引蛇出洞?”
南煙道:“既然剛剛在承乾宮中看不出端倪,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若這樣,都還引不出人出手,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祝烽沉沉道:“將那些麝香珠放進送子觀音的人,不是許家的人。”
南煙點頭:“是這樣。”
想到這一點,祝烽的神情反倒輕松了一些。
雖然可能,這些麝香珠的來歷,和幕后黑手,可能成為永遠的謎團,但即便這樣,對他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他的妙音,他的皇后,并不是被家人算計的。
這樣一來,她在九泉之下,也能閉上眼睛了。
祝烽安靜的坐在那里,眼角眉梢,都是這一份沉重的心意。
南煙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心事,其實對她而言,她何嘗不是這樣期望?雖然,她還是要最后再努一把力,試著查出真相,但對她而言,她也真的希望,明天不要引出任何人與事來。
這樣,至少可以證明,親人之間,還是有手足情深的。
皇后這些年來的苦楚,只是老天對她不公,而非情人對她的謀害。
這樣,至少讓他們心里好過一些。
南煙伸手,輕輕的撫上祝烽有些微涼的手背,說道:“皇上放心吧。”
“也許,真的不是許家的人。”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才沉聲說道:“希望如此。”
“只是,若不是許家的人,那這件事——”
南煙道:“就要從頭再查了。”
這樣一來,對他們來說,才是真正的難題。畢竟現在,相關的人已經死的死,散的散,而且事情也過去了十幾年,若真的與許家的人無關,那也許真相早就塵封難啟了。
祝烽沉沉的嘆了口氣。
他抬起頭來,正要說什么,卻見南煙坐在那里,眼皮都快要打架了,臉上也透著沉沉的倦意,顯得非常的疲憊。
剛剛,就聽見她在喊累了。
祝烽便道:“好了,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拍拍她的手背,南煙抬頭看著他:“那皇上——”
祝烽溫和的說道:“你這么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朕不吵著你了。”
南煙起身道:“恭送皇上。”
祝烽走出了寢宮,面對著外面漆黑的夜色,他也感到了一點倦意,但再回頭一看,燭火已經熄滅。
他嘆了口氣,背著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