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師兄尚仙,把千道宗上上下下都理了一遍的柳酒兒還沒歇口氣,就收到太霄宮的最新消息。
“…玄天宗微平掌門他們都做證,葉綸是葉湛岳親手滅殺。”
去太霄宮之前,尚仙想多聽聽神算師妹的意見,“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
柳酒兒看著玉簡,又從頭看了一遍。
葉湛秋是感覺不太對,從言語上給葉綸設伏,才知道,他已經不算人族,被葉綸騙服了換脈丹。
激憤之下,搜魂、滅魂、殺人,一氣呵成。
等到微平掌門他們追到的時候,他讓他們趕緊去靈界救容崢和葉湛秋。
這看著…好像沒一點毛病,但是…
“葉湛岳是葉琛親手教出來的。”
柳酒兒想了想,“以前的他,我沒接觸過,但是如今的他…,幾次近距離接觸,不知道為什么,在他如沐春風的笑臉下,我總有一種后背發寒的感覺,就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什么?
尚仙的眉稍骨都忍不住跳了跳,“你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
“怎么說?”
柳酒兒攤攤手,“說他干什么呢?他是什么樣的人,跟我有什么關系,一百年里,接觸那么一次兩次,說上百句的話不得了了。
而且,他是太霄宮修士,我是千道宗修士,人家也許因為林師姐,因為陸家,因為宗門,對我們千道宗修士不滿呢?
這世上不滿我們的人又不獨他一個。”
但是,再不服,再不滿,又能怎么著?
千道宗強大,勢不可擋。
大家都在追尋自己的大道,被人嫉恨…,那就嫉恨好了,反正傷害的是嫉恨者本身。
也許嫉恨得久了,還會被心魔纏上。
這樣的人,永遠也追不上他們,有什么可關注的?
“他不服林師姐,他可能一直都覺得,當初被仙鶴噬靈,修為盡失,是林師姐害的,因為這個,我記得葉家還有人暗地里想向林師姐遞話,要她賠償呢。”
柳酒兒聽師父吐糟過。
當然吐糟的時候,師父更多的是夸,因為林師姐當時就去問采薇師姐了。
采薇師姐通告程家族里,直接把那個吃里爬外,有程家血脈的葉家子逐出了家族。
那干脆利落的…
柳酒兒一直在學習,可是很多時候,她發現,她都抹不下臉面。
哪像林師姐,回回都能在人家試探的爪子才伸出一點,就一錘子敲下去。
“而且,師兄,你還記得奇怪島事后,我們一起從樂機門坐樓船轉太霄宮的路上,葉家的人因為葉湛秋所得甚多,要逼他回家,他拿東西賄賂葉湛岳,以為葉湛岳會放他一馬,讓他半路離開的時候,結果差點被他當場斬殺的事嗎?”
當然記得。
那天若不是林蹊,不是陸岱山,葉湛秋只有死路一條的份。
尚仙嘆了一口氣,“葉湛岳城府極深!”
“他搜魂、滅魂、殺人的動作太快了。”
柳酒兒臉現譏誚,“而且,葉綸不過是個小結丹,他有什么辦法能讓化神大修,騰出時間,一路陪著去拜訪人?”
“所以,你覺得,葉綸一早就跟他透露了什么?”
“是!”
柳酒兒點頭,“葉湛岳主動服用換脈丹的可能性不大,我覺得在被動服下換脈丹后,葉綸利用此點,威脅了他。
他是在知道的情況下,去找容崢和葉湛秋的。
只是,為什么微平掌門他們收到靈界消息,一路追他的時候,可能因為微平掌門他們早泄的氣憤和殺機,讓他感覺到了危機,覺得事情可能敗露,才迅速痛下殺手。”
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巧的。
既讓微平他們看見了,又讓他們無話可說。
師兄妹二人,一齊從千道宗傳送到太霄宮的時候,吐了一口血,神情萎靡的葉湛岳在葉家老宅的廣場上,正看著家族子弟被刑堂弟子一個一個的盤查。
宗門最終怎么處理這件事情,他還不知道。
因為他現在連人族都不算了。
天淵七界的修士,殺了多少佐蒙人?
就是他自己的手上都是十幾萬。
可是,他現在…是佐蒙人。
剛剛知道的時候,他多恨啊!
差點就殺了葉綸,可是…
一步錯,步步錯!
葉湛岳心里很清楚,太霄宮已經決定不了他的生死,如今…
他沒有反抗。
也清楚的知道,反抗沒用。
逃亡…更不可能。
而且,一旦逃亡,被動服下換脈丹的事,可能就說不清楚了,到時候,七界必定同時通緝,天下再大,都將沒他的容身之所。
在玄天宗一行人趕到之前,先把葉綸殺了,他…就還是一個無辜者。
葉家也還算無辜。
一個人壞,并不代表全族的人都是壞蛋。
再說,還有葉湛秋…
葉湛岳原先以為,還有葉湛秋那個當墊背的,可是,聽大家話里的意思,發現不對的就是他,他…明明吃下了那塊糕點啊!
到底什么地方不對?
葉湛秋現在是人族還是跟他一樣…
葉湛岳神情甚為痛苦。
那個從來都不如他的堂弟,因為靈根資質差,早早就被家族放棄了,可他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發現變成了佐蒙人,他能對他自己下得了殺手嗎?
未知的命運,讓葉湛岳恐懼,所有被查的葉家人都凄凄慘慘,廣場上的空氣好像都是凝滯的。
“怎么樣?太霄宮有說怎么處置這些人嗎?”
尚仙低聲傳音給南佳人,“還有葉湛岳,他…”
話音未落,一枝讓人恐怖的長箭從遠方而來,目標直指葉湛岳。
葉湛岳的嘴角抖了抖,微微側身的時候,閉上了眼睛,好像閉目待死了。
明季親自出手,一劍劈歪了天狼箭。
阿菇娜冷著臉,一閃而至,“怎么?明掌門還要包庇這個已經連人都不算的葉湛岳?”
怎么是包庇?
葉師弟是被動服下換脈丹的好吧?
“他現在還是我宗弟子。”
為了宗門的臉面,明季擋在葉湛岳面前沒動,“而且,他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服下換脈丹的,道友…又何必還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我撒鹽?”
阿菇娜冷笑,“葉湛岳,你說你原來要到草原拜會我?”
“…是!”
葉湛岳低聲。
這一點上,他沒撒謊。
之所以說出來,也是想…想收點阿菇娜可能非常不想給的人情。
但是,這人情,她不受也得受。
因為他在微平他們出手前,就先殺了葉綸。
“我沒想到葉綸他…”
“你有沒有想到他是怎么樣的人,我不管。”
阿菇娜冷笑著打斷,“我只問你,我們有交情嗎?我是你隨時想見,就能見著的人嗎?葉湛岳,你給你自己的定位,是不是太高了?”
葉湛岳張了張口,又灰白著臉,垂下了腦袋。
他這個樣子,在旁人眼里,就有說不出的可憐!
“嗚嗚嗚嗚嗚”
葉家幾個老頭先哭開了。
他們家最大的靠山成了佐蒙人,葉綸那個不孝子,可把老祖坑死了,把他們坑死了呀!
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連個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
“嗚嗚嗚”
有一個人帶頭,葉家的其他人,哪里還能忍住?
一時之間,廣場上哭聲震天。
“阿菇娜,此是我太霄宮的事。”
誰都不站出來,明季只能自己上,“在我太霄宮沒有做出判決之前,請你…”
“這已經不是你太霄宮的事了。”
阿菇娜還沒開口,剛剛趕到的飄渺閣虞靜就截住了話頭,“明道友,有些事,我覺得你不該再聽葉湛岳的一家之言。
而且…”
她加重語氣,堵住了明季要插進來的話,“世上哪有那么多巧事?到了我們這等修為,誰對殺氣不敏感?
有個詞叫做賊心虛,還有一個詞,叫先下手為強。”
葉湛岳沒想到,虞靜會是先要他死的人。
不過,也是,她是飄渺閣修士,憑無想和林蹊的關系…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道友都不會信!”
他的聲音異常沮喪,“你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無話可說。”
雖然無話可說,可是,他紅著的眼睛在流淚,不過,他好像怕被人看見般,轉頭的時候,努力不讓它流下來。
“虞道友,何必咄咄逼人太過?”
“我咄咄逼人?”
虞靜都要被明季氣笑了,“明道友,你的眼睛,大概是被眼屎糊住了。”
她懶得跟他廢話,大袖一甩,就站到了尚仙面前,“尚道友,你怎么說?”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要他說話,他只有這一句。
尚仙道:“不管是被動也好,主動也好,現在…都與我們不一樣了。既然不一樣…,還有什么可說的?
像以前那樣,我千道宗做不到。”
“我飄渺閣做不到。”
虞靜就喜歡這種干脆人,“微平道友,你怎么說?”
“我玄天宗做不到。”
“我樂機門做不到。”
“我…”
廣場上,各宗最有權利的幾個人,都明確表達了態度。
明季的臉也不由的灰白了起來,“陸從雷,你怎么說?”
陸從雷愣了一下。
好好的,怎么點他的名?
他現在還不是陸家族長呢。
而且,就算是陸家族長,在各宗最有權力的化神星君面前,也說不上什么話吧?
“明師兄問錯人了吧?”
陸從夏一個閃身就站到了陸從雷的前面,“陸家的事,現在是我管。如果你要問我,對葉湛岳是什么態度,我只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就算是我族類,葉湛岳…也未必跟他們一條心。
“葉琛為了修為,能跟萬生魔神合作,葉綸跟佐蒙人合作,也只是有樣學樣罷了。”
她不僅要把葉湛岳打下去,就是葉家…也必須打下去。
“至于已經不算我們人族的葉湛岳,師兄覺得他無辜,他可憐,那敢問,葉綸是誰教出來的?一個家族,連出敗類,師兄就沒考慮過為什么嗎?”
為什么?
明季沒想到,陸從夏會在這時候跟他發難。
而且,這話里話外,是要他舍了整個葉家啊!
“師兄有想過,葉綸投靠佐蒙人的時候,賣了我們多少消息嗎?有想過,我們已經飛升的師長、朋友,將要面臨多大風險嗎?”
陸從夏懷疑,葉綸最先賣的就是林蹊。
她和陸望老祖的關系,肯定瞞不住了。
好在,小桂的情況,就是族里也有很多人不知道。
陸安老祖也是以閉關為借口,離開世人視線的。
但是,無想前輩的情況,佐蒙人那邊肯定知道了。她那里情況特殊,一旦被利用…后果不堪設想。
“師兄在考慮葉湛岳無辜的時候,是不是也可以考慮一下更無辜的人?”
明季被她說得冷汗淋漓。
他一句都反駁不了。
好在葉家那些年,不太行,不在宗里的核心區域,葉綸所知的,只是大家都知道的。
但這知道的…
“諸位…是要殺在下嗎?”
葉湛岳能看得出來,明季頂不住了,他要放棄他了,“我…”他不想說他可以死,但是,求饒的話,這些人也未必會聽,“請求諸位,能放過葉家所有無…”
“放不了!”
陸從夏說這話的時候,化神后期的氣場全開,壓得葉家其他人連哭都哭不出來,“說葉家無辜?葉綸在葉家長大,是你們葉家養出的他,葉家不僅養出了他,還養過出葉琛,養出過你…”
一陣風來,陸從夏衣袂飄飄,“葉湛岳,不必不承認,其實你們都一樣,都能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明師兄,我提議,給葉家子弟三條路走。”
三條路?
這是要給活路嗎?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一條是,廢了丹田,自去凡世。一條是…,筑基以上,元嬰以下,不愿去凡世的,盡皆禁下修為,到宗門各個礦洞當礦工。
至于元嬰以上…,沒有第二條路,只有第一條路。
不選第一條,也不選第二條的…,那就去死吧!
這不是我們逼你們,而是你們逼我們,是你們自己的族人,逼你們走到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