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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 退

  陸傳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相比于曾經的天才兄長,他其實什么都不是。

  兄長基本靠他自己,家族的供給都時不時地拿不到。

  可是他不一樣,很多時候,在自己修煉遠未達到的時候,爹娘就把后續所需的一切資源捧到了他面前。

  苦哈哈的兄長,要去素暭山打妖獸、尋靈草,他在家里,吃著最好的靈食,喝著最好的靈露,用著最好的聚靈佩…

  兄長卻沒有耽誤修煉,天才之名漸傳漸遠。

  被一堆人議論著,他也憋著一口氣,一路緊緊追著他。

  陸傳很后悔,當年處處跟那位兄長比…

  如果沒有比,就不可能兄弟鬩墻。

  等到他終于把他打落進塵埃,以為可以此生暢快的時候,卻沒想,結丹的心魔劫,卻是兄長那雙失望之極的眼睛。

  在那雙眼睛里,他突然記起了跌跌撞撞學走路時,只大一歲的兄長緊張拉他的樣子。

  他們小兄弟一起數螞蟻,一起躲貓貓…

  陸傳知道,他的結還在兄長那里,只是他再也找不到他了,這世界也不會再有他。

  他死了,他還活著,但現在這樣的活,早就是生不如死。

  活著既然這么艱難,那就只能死中求生。

  “晚輩是心結,去百禁山是想在生死中打開那道解不開的結。”

  隨慶當然知道他是心結,“進百禁山,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有死無生,所以,是解不開那道結的。

  令堂,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讓你回去。

  你也別跟我說,回去是等死,離結丹五百天壽,你還有一百多年吧?不說這一百多年,只說,你活過的這三百多年,你就比令兄賺多了。

  你覺得你現在苦,那你想過,他曾經的苦嗎?”

  陸家怎么教孩子,他真管不著。

  但是,這家伙現在跟著他。

  隨慶的聲音很冷,“你所謂的心結,其實就是自哀自怨,自傷自憐!在死了的人那里,這些就是矯情,是因為你的生活太過安逸。”

  陸傳的臉白了又白,一旁的陸靈蹊微張了嘴巴,簡單要給師父豎大拇指了。

  祖宗生怕后人放棄修煉,留下斑斑血淚的手扎。

  相比于他,這陸傳可不就是太矯情嗎?

  陸靈蹊很難過,她被這家伙救了一次。

  正好再次換隊,她連忙稍停了腳步,轉到后隊上。

  “林蹊,你臉色不好,是太冷了嗎?”

  東皋擠在她身邊,從懷里摸出一塊玄陽玉,狠狠一折,斷開兩半,遞給她半塊,“快,放懷里。”

  “你瘋了?”

  陸靈蹊沒想到,他居然把西樓相贈之物,就這樣毀了,“我都說了我不冷。”

  “別嘴硬,拿著吧!”東皋堅持,“要不然,我有玄陽玉,你沒有,我老是惦記著。”

  整個送給她,她又不收,那沒辦法了,只有一人一半兒。

  陸靈蹊接過這沒有小兒巴掌大的玄陽玉,很是無奈地放入懷中。

  很快,熱熱的感覺從玄陽玉上透過里衣,傳入肚腹。

  被寒風吹得感覺沒有一絲熱乎氣的身體,一下子就感覺舒服了好多。

  “謝謝!”她低聲說了一聲謝字,“要喝熱湯嗎?”

  “當然!”

  東皋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我想喝熱熱的雞湯。”

  陸靈蹊默默端了碗雞湯給他。

  相比于其他人,她可能是熱食帶的最多的人。

  雖然很多食材都沒什么靈氣,但在這個地方,卻是最合宜的。

  “真舒服。”

  一碗熱湯進肚,東皋感覺全身心的舒服,“林蹊,我想瞇一會覺,你拉我吧!”

  為了追上前隊,他們連睡眠都在路上進行。

  當然了,這種急行軍,沒人能睡得熟,但人困極了,由另一個人拉著,哪怕只是在半夢半醒中沖一會瞌睡,也比一點不睡的好。

  “行!”

  陸靈蹊迅速扯住他捆在腰上的棉帶。

  東皋把帽子往下蓋蓋,連眼睛都蓋上,就由著她那么拉著。

  哈切聲從厚厚的圍巾里傳出,他的腦袋慢慢歪了一點兒。

  睡了?

  陸靈蹊微有羨慕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她被陸傳弄得心緒不寧,回頭換他拉她的時候,肯定沒辦法這么快地入睡了。

  陸傳所謂的痛苦,在她家祖宗面前,真的屁都不是。

  遠方呼呼的寒風,打著哨音刮過來,陸靈蹊把帽子也往下掩了掩。

  隊伍只偶有低語聲傳來,大家的速度一點也沒減慢。

  陸傳被一頓訓,歇了好一會,才緩回一點勁,“前輩,我知道我的生活是太安逸了,所以才想去百禁山。”

  “我都說了,從這里插百禁山,那是送死的路。”

  隨慶無法同意,“你趁早給老夫歇了這個心思,想找刺激,想尋死,回太霄宮轉一圈,再往哪去,老夫都不會管。”

  他現在有徒弟了,陸家再落魄,收拾不了他,給將來行走天下的徒弟使點絆子,還是沒一點問題的。

  更何況,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說這個陸傳。

  真是婆婆媽媽到了一定境界,既然都想去尋死了,干嘛還要向他報備?還要考慮什么家族、身后?

  偷偷走不行嗎?

  非要讓他知道,他知道了,能放人嗎?

  簡單是豬腦子。

  隨慶的眼睛,在他眉心的結上一掠而過,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數百里外,十幾個帳篷搭了起來。

  三昆坐在火堆旁喝酒吃肉,“那些惑敵的衣甲全收了嗎?”

  從才外面進來的阿爾斯楞連忙點頭,“已經全收了。”幸好遇到烏恩奇了,要不然,與大隊修士遭遇,他們不做此布置,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干得不錯!”

  三昆的心情很好,“通知下去,拿下隨慶的隊伍,老夫給你們請功。”

  “是!”

  “讓他們別鬧得太晚,早點休息,以應大戰。”

  “是!”

  發現長老再無其他吩咐,阿爾斯楞又躬身退出。

  其他帳篷的喧鬧漸漸停下,三昆把自己喝得醺醺然,又吃下一大塊肉后,才躺倒在厚厚的皮毛上。

  相比于隨慶,他們這是以逸待勞。

  明后天,頂多后天,憑那家伙的速度,肯定會趕到這里。

  三昆翻了個身,呼吸悠長起來。

  陸靈蹊第二次被東皋拉著瞇了一會的覺后,再醒來時,抬抬帽子,遠方正是金輪初生,天空紅霞似血,莫名的好像帶了幾分肅殺之氣。

  她的心里一咯噔!

  大隊的西狄人被他們甩在后方,前面的大部隊,經過這三個多月的沒日沒夜,應該越追越近才是,按理不會再有大的危險了。

  除非…又有大的流沙群。

  現在,他們的危險,應該只是流沙群了。

  當大范圍的流沙成群時,他們這兩百人隊,實在不夠看。

  “師父,我們沒走錯路嗎?”

  陸靈蹊撇開東皋,又走到師父身邊。

  “自然!”

  隨慶正擺弄手上的一大一小兩羅盤,“它們的方位一致。”

  因為害怕一個羅盤不準,他可是用了兩個,“這條路,是經過大家計算的,正常絕對不會錯。”

  可是陸靈蹊的心里更不安穩了,“師父,您是不是也感覺心中不安穩啊?”要不然也不可能這么巧地,把兩個羅盤拿在手上。

  “我們是不是要靠過百禁山了?”

  如果他們踩在前面大部隊走過的路上,就不會有流沙,那危險說不得就是什么妖獸跑到寒漠上來了。

  雖然妖獸到了這里,也沒有靈力,可它們肉體強橫。

  “不是說百禁山里有化形大妖嗎?”

  化形之后的大妖,跟人一樣有腦子。

  “嗯!腦子動的不錯!”

  隨慶先給徒弟以肯定,“那你發現,我們的隊伍速度了嗎?”

  速度…好像慢了。

  陸靈蹊這才反應過來,朝師父訕訕一笑,“師父,您真厲害。”

  肯定又派出探子了。

  這樣的急行軍,其實派探子,最劃不來了。

  大家的體力都有限,探子的往返之路,無疑是個大負擔。

  “就會拍馬屁!”

  隨慶雖然這樣說了徒弟,可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些,“林蹊,這些天,你辛苦了。”徒弟年齡還小,比他們大家更渴睡,可這么長時間,愣是沒叫一點苦。

  “停!”

  一聲斷喝,隊伍迅速停下,“今日…先休息半個時辰吧!”

  在大家望過來時,隨慶好像是心疼徒弟一般,“也等等探路的陸傳三人。”

  東皋在大家還沒動的時候,迅速在身上裹了一件厚毛的披風,就地倒了下去。

  他累壞了。

  老天爺終于能讓他休息半個時辰了。

  哪怕沙地硬硬的,好像凍到一塊了,能躺下他就感覺好幸福。

  陸靈蹊瞅到這家伙用帽子套住頭腦,也迅速在身上裹了床厚棉被,打了個大大的哈切,就地也躺了下來。

  有師父的地方,不用動腦子。

  她又昏昏欲睡起來。

  “就地休息!”

  瞅到大部分的人都躺了下去,隨慶朝還撐著的十幾人擺擺手,“我來警戒。”

  絕靈之地,哪怕他,都有了強烈的睡眠欲望,更何況其他人?

  隨慶亦有深深的疲憊感,不過在各種呼嚕聲響起的時候,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大家都累壞了,如果前路真的平安,沒事!

  前路…

  他望了一眼徒弟裹被子的地方。

  徒弟的氣運不錯,她現在也對前路感覺不安呢。

  隨慶瞇起眼睛,四處打量。

  茫茫沙原,一個又一個沙丘此起彼伏,看樣子與以前并不同之處。

  他往口中灌了一口酒,往高一點的地方走去。

  陸靈蹊轉瞬就睡著了,外面震天響的呼嚕聲,吵不醒她。

  半個時辰,在大家的睡夢中,迅速過去,可是隨慶卻沒有叫醒大家的意思。

  他拿著羅盤,看著前路,心里的不安,越發的重了起來。

  前路到底是什么危險?

  大部隊走的時候,遇到過這種危險嗎?

  想到那一萬多人的隊伍,隨慶很快又從心里否決了。

  隨慶的眼睛瞇了瞇,收了羅盤,把徒弟孝敬的羊肉卷餅摸出一個來,一邊喝酒,一邊大口吃餅。

  前路,到現在都沒有煙塵出現,不可能是妖獸,那就只能是西狄草原來人了。

  不管大部隊如何,接下來,他們恐怕會有一場惡仗要打。

  隨慶吃完卷餅,望了一眼呼嚕震天的地方,決定把大家叫起來,先吃飽喝足。

  陸靈蹊被旁邊人叫醒的時候,還有些迷迷糊糊。

  “大家都睡了一個多時辰,現在先吃飽喝足,解決一下內務,接下來…”

  隨慶望著大家,“我們恐怕要有一場硬仗要打。”

  其實,這時候根本沒到一個時辰。

  之所以這樣說,他就是想給大家錯覺,他們真的睡了好長時間。

  這種心理里上錯覺,有時候,也會欺騙過于疲憊的身體。

  果然,聽到他們都睡了一個多時辰,連東皋的眼中,都精神了很多。

  那什么硬仗,大家只按在了心里,迅速尋找背風的地方,用熱食安慰肚子。

  煉化不了靈力,誰都會有內務,陸靈蹊是女孩子,往稍遠的地方轉一圈,才要回來,就看到師父長槍拎在后上。

  “敵襲!”

  隨慶站得高,看得遠,遠處沙丘,跌跌撞撞跑著的陸傳剛現半個身體,好像在被人追擊。他正要喝令一隊前去接應時,一下子看到,翻過那片沙丘的大股西狄人。

  追在陸傳身后的,是烏泱泱的一群人,哪怕最保守的估計,也是他們的兩倍以上。

  西狄人的身體強度,因為草原的特殊,相比于修士,還要幾分呢。

  這一下冒出這么多…

  “退!”

  看到接連不斷的西狄人追殺過來,大概估算了對方人數的隨慶大喝一聲,“往百禁山退。”

  人家的樣子,明顯要比他們好。

  陸傳一向小心謹慎,都能被發現,說不得人家早就知道他們。

  此時不走,就像他包元嗔那些人餃子一樣,也要被人家包餃子了。

  所以,相比于在這里跟人家拼命,百禁山那里,反而可能是一條活路。

  隨慶不相信對方也有元后修士。

  只要到了有靈力的地界,憑他的修為,怎么也不會太被動,至不濟,徒弟也能保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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