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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 老祖

  悟道塔內,幾乎聚集了無相大陸一半新秀,能被稱一聲天才的各宗俱有二、三,他們的資質和悟性自然也遠甚同輩。

  陸靈蹊開了個好頭,申甫、燕離、凌霧等不敢在原地蹉跎,很快便往更遠的地方去,尋找他們的機緣。

  “無虛擔心!”

  陸從夏安慰微有急色的南佳人等千道宗修士,手中一點靈力飛出,落在樓中好像裝飾的燈盞上。

  燈盞上的圓球瞬間亮起,緊跟著,似明非明的結界,在陸靈蹊身邊出現,“所有悟道悟功者,從現在開始都會被七層燈自動保護起來,直到他們醒來為止。”

  陸從夏朝眾人解釋,“我就是沒想到,林師妹的機緣,會來得這么快。”

  而且,還正好是陸望老祖。

  陸從夏有些躊躇,“南…南師姐,你先別謝!”

  她阻住南佳人躬身就要彎下的腰,“陸望老祖是個特別的人,這境畫不僅有他少年悟功時的畫面,可能還會出現,他后來九場成名的大戰。”

  這是好事啊!

  南佳人不解,“有…什么問題嗎?”

  “咳!”陸從夏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老祖的殺心特別的重,若林師妹看到后面的九場大戰,可能會非常不適。”

  “沒關系!”

  南佳人看了一眼師妹,目光在她白皙修長的手上轉一圈,“你也別被她表面的樣子迷惑了,沒有殺心,她定然也進不了這處境畫。”

  這倒也是。

  沒有真正的殺心,是進不了這處境畫的。

  太霄宮也有長輩曾在這處境畫前得了造化,可他無緣后面的九戰。

  陸從夏放心些許。

  “不必管她。”

  有七層塔燈的自動保護,南佳人徹底放心,顧不得陸從夏的遲疑,急著去尋自己的機緣。

  這樣的悟道之塔,放任何一個千道宗弟子在此看著師妹不被沖撞都有不妥。

  悟性好的弟子,可能也會有自己的機緣,悟性不好的弟子,誰也不能肯定,人家就一點狗屎運都沒有。

  陪著師妹,她著急,不陪著師妹,她又不放心。

  現在這樣,正正好。

  揮手間,千道宗弟子迅速轉向下一幅境畫,每個人都想能尋到自己的機緣。

  一樓、二樓、三樓…七樓,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有緣的,已被塔中自生的結界護住,沒緣的,還是不舍放棄。

  陸靈蹊從境畫中醒來時,身上幾乎沒有一縷干紗,她愣愣地看著還在身前飛舞的花瓣,抬手輕輕夾住一片。

  冰冷,好像刀片一樣剛硬的花瓣,在她手中一息變軟,轉瞬化為靈光消散在空氣中。

  是真的?不是做夢?

  這功…

  陸靈蹊的心臟‘咚咚咚’跳得飛快,好像要蹦出來般。

  “是地獄,邀君下!我行即道!我身即法!天若不公,殺向天去!”

  花海中的斗法,只是這位老祖剛剛悟出十面埋伏的景像。

  那一戰,她還是旁觀者,可是后面的九戰,她在里面,六次附身被他殺的敵人,兩次當路邊的樹與石,還有一次,當了被圍,窮途末路的老祖自己。

  那感覺…

  “咕——”

  陸靈蹊干干地咽了一口吐沫。

  肌膚被寸寸割裂后,千刀萬刮的痛苦似乎還在。

  哪怕當樹當石,都要眼睜睜地看著十面埋伏下的花與葉,甚至風…把自己生生地絞成碎片。

  她看到了一個害羞少年,成長為人人恨不得繞著走的人物。

  一元、陰陽、三才、四合…到十方大陣被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大戰中,完美地契合到一起,成為真正的十面埋伏。

  這位老祖動起手來,眼中只有一個字,殺、殺、殺…

  那無邊無際的大海一片血紅,是他在最后一戰中殺出來的。

  殺生百萬,絕對說輕了。

  陸靈蹊再看境畫中的花海少年,心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透過最后一戰,她也總算知道,飄渺閣與陸家為什么關系一直不錯了,那個要倒的山門,就是被這位老祖宗,在二十一位化形海族的手中救下。

  “咕——”

  陸靈蹊又咽了一口吐沫,嗓子干得發疼。

  這絕不是信老祖。

  信老祖若有這本事,哪里會被發落到無靈之地?

  陸家肯定早被他攪翻了天。

  “林師妹,你醒了?”

  陸從夏從二樓下來的時候,連忙送上一杯清水,“陸望老祖嚇著你了吧?”

  陸望?

  是這位老祖的名號嗎?

  陸靈蹊咕嘟咕嘟把那清水飲盡,才好像活過來般,“不…不是說七層塔的道陣,只能把陸家核心區域里悟道悟功的過程,影印成境畫嗎?”

  怎么她還看到了后面的九場要命大戰?

  山海宗的幻樂之城和飄渺閣都是多遠的地界啊?

  “理論上是這樣的。”

  陸從夏接著幫她倒水,“不過,陸望老祖不是一般人,他在進通天塔,離開無相界前,據說,把他成名的幾戰,都以特別之法,封印進境畫里了。”

  這本事,陸家后來的祖宗們,都想做到,可惜,沒一個成功過。

  七層塔的道陣,根本就不理他們。

  “林蹊,你…你都看見了?”

  陸靈蹊:“…”

  她要是沒看見,至于身上一點干紗都沒嗎?

  一滴汗從陸靈蹊的發稍滾落,在濕漉漉的地板上摔成了八瓣。

  陸靈蹊忍不住摸了摸頭,這才發現,原來頭發都水噠噠的。

  “…給!”

  陸從夏看她可憐巴巴的,摸出一個丹瓶,倒出一粒深紫色的丹藥,“這是太清丹,養心安神的。”

  陸家后來也曾有后人,在陸望老祖的境畫前悟功,完整地看完了后面的九戰,事后生生的大病了一場,據說好幾年都不能見紅色,不能見肉。

  陸靈蹊當然不會拒絕,把太清丹放入口中,又咕嘟咕嘟用清水把它送入腹中。

  片刻間,清涼又溫和的氣息,從胃中向四肢百骸擴散,她這才像徹底活過來,給自己和腳下的地板,打上幾個凈塵術。

  “多謝了,我師姐師兄他們呢?”

  緩過一口氣,陸靈蹊也終于有閑,問起南佳人他們哪去了。

  陸從夏指指上面,“都在上面,七層塔從面世以來,大概頭一次出現這么多有緣之人。”

  是嗎?

  陸靈蹊看看旋轉而上的樓梯,希冀與后害在眼中交替。

  嘴巴還有些干,她抓著腰上的葫蘆,給自己灌了好幾品靈露,鎮定心緒后,想到自己入境畫前的目的,“陸師姐,問你件事。”

  她一指旁邊不遠的境畫,“這是陸傳前輩,我知道,陸信…前輩在這里也有留影嗎?我聽說,他少時也是天才。”

  陸信?

  這家伙真是一點也不見外。

  陸從夏在心里輕嘆了一口氣,“信叔沒在這里留影,不過,他在這里悟功,得了陸家第一代老祖的一部修煉功法。”

  “噢…”

  陸靈蹊不知是失望多,還是可惜多。

  不過,那修煉功法,不會是指煉氣決吧?

  無視靈根,哪怕單一靈氣,也一樣能煉化合為己用的煉氣決,絕對比一般的功法更好。

  陸靈蹊很想找到,煉氣決的后緒功法。

  “陸師姐,你們家第一代老祖的境畫在七層嗎?”

  “在三層!上樓左首第六幅境畫,閉目打坐的老者便是。”

  “多謝!”

  陸靈蹊朝知無不言的陸從夏一拱手,“那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

  陸從夏倒沒笑她貪心,她被允許進來時,還朝長輩們打聽了所有老祖的位置,第一個找的,也是第一代老祖的陸笑的境畫。

  相信,只要知道陸笑老祖的,都會到他老人家跟前轉轉。

  可惜!

  陸從夏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陸笑老祖的機緣,真不是那么好得的。陸家傳承兩萬多年,七層塔不僅對陸家子孫開放,還對太霄宮開放過數十次,但得陸笑老祖機緣者,加上陸信,不過三人。

  她沒跟上三樓,再過一刻鐘,就要到陸家了,所有無緣者,會被自動推出來,再上去轉,只會增加大家的急切。

  現在的陸從夏只希望,無緣者的心境能平和一點,陸家之行,能圓滿結束!

  陸靈蹊也懷疑時間很緊了,其他的境畫,她都顧不得看,上了三樓,直轉左首閉目打坐的老者。

  蒲團上的老者閉著雙目,打坐的樣子,跟平時大家打坐的樣子,似乎沒什么不同。

  無數修士過來,找不到可以與境畫有一點勾通的地方后,顧忌時間緊,都迅速離開。

  陸靈蹊盯著境畫,發現她也無從下手。

  陸望老祖那里,她是看眼睛,以為他是陸信老祖,想他當時所想,才入了境畫,這里…

  她站在鏡畫前,看著這位創立了陸家的老者,心里忍不住輕輕一嘆!

  陸家的起點,其實比好多世家都高出了無數倍,真不必貪心暢靈之脈。

  可恨貪心也就罷了,費盡心機得了,卻又護不住…

  陸靈蹊突然覺得,這位老祖宗幸好閉著眼睛,要不然,只怕都要被后世子孫再氣死一次了。

  關心陸家的她,知道這位老祖宗雖然機緣無雙,可為太霄宮為陸家打江山的時候,卻受過重傷,沒有飛升,坐化在元嬰八百壽上。

  被陸望老祖嚇了一場,她的身體有些軟,干脆就放下一個蒲團,跟老祖宗面對面坐下來。

  師父沒給她換功法,說她修煉的速度,以及丹田、筋脈中靈氣的充盈度都非常好,這功法能不換,盡量不換。

  煉氣決名字雖然簡單,效果著實不錯,據說古修時代的大能們,創立功法,名字都起得異常簡單。

  換了太可惜!

  修煉到元嬰后,有了自己的見識,有點悟性的,幾乎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補充功法。

  實在不行,到了結丹,他再陪她一起找,找不到,也盡量修補。

  但現在…

  陸靈蹊真希望,能得這位老祖宗的眷顧,把煉氣決的后緒功法補全了。

  她真沒那么多時間,慢慢找功法,慢慢修補功法,哪怕有師父幫忙也不行。

  “老祖,我也是您的后人!”

  陸靈蹊看著閉目的老者,在心里輕聲道:“如果可以選擇,我家十一代,可能都不想,是您的后人。

  十一代單傳,您知道,我家想過多少辦法嗎?

  暢靈之脈真不是好東西。”

  她看著自家的老祖宗,“您英雄一世,陸望老祖也英雄一世,這里的,應該還有很多陸家的老祖,他們和您和陸望老祖,大概怎么也沒想過,有一天,你們的后人,在陸家還是南方第一世家的時候,要藏著躲著,不敢以真名真姓示人吧?”

  陸靈蹊吸了一下鼻子,“我還要趕著時間修煉,要不然,就見不到爺爺和爹娘了。爹娘筑基了,暫時還有點時間,可爺爺…,我爺爺今年七十六了,因為暢靈之脈,他可能再也筑不了基。

  就算他因為修煉,能活到百壽,也只剩二十四年,二十四年后,我萬一還沒結丹,這輩子是不是就要天人永隔了?”

  對著跟她有些關系的老祖宗,對著開創一個世家的開拓者,陸靈蹊把心頭一直壓著的苦痛,全都說出來,“老祖,當年的陸家護不住老祖奶奶,護不住信老祖,現在的陸家…,快要被葉家趕上了,我若暴露出來,更護不住我吧?”

  境畫上的老者閉目不動。

  “時間大概要到了。”

  陸靈蹊看著老祖宗,“沒有爺爺,沒有爹,沒有娘,以后,我只叫林蹊了。這世上…,大概再不會有人喊我陸靈蹊!

  您知道,蹊字代表的意思嗎?

  它是我爺爺取的,足與奚連起來,表示行走在祖輩走過的道路上。”

  在那個無靈的流放之地,她的氣感,確實很早就出現了,也確實是家中修為最高的人。

  “信老祖希望后人回來,我們回來了,可是…”

  陸靈蹊眼中的水光驟聚,眨了好幾下,才按下去,“可是,您知道嗎?在那個無靈之地,我一家人,挺開心的。”

  反而是修煉之后,所有人都再沒時間。

  “老祖,若您有靈,還護持著家族,請您保佑我找到家人,雖然我們不能明著祭拜于您,可是有機會,等暢靈之脈的風頭過了,我一定會跟我爹娘回來,一起祭拜您的。”

  她雙手合十,在蒲團上彎下腰,深深一禮。

  境畫上的老者,突然睜開一雙幽深而睿智的眼睛,好像看到了面前后人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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