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復課后，培訓班的課業進度明顯加快，不僅白天課程排滿，一周還要上三天晚自習。
一方面得益于幾個醫務班的學習小組成效明顯，大家的基礎上了幾個臺階，學習理解能力大大提高，授課進度自然可以拉快。
另一方面也是學校故意為之，月初的學生活動鬧得那么大，最后差點收不了場。
學校被少沒被上級部門批評，校領導一時間受到的壓力很大，上面的批評要接受要改正，學生這邊的處理又不能太生硬。
誰讓現在老師這個職業地位不高處境尷尬，工農兵學員和培訓班學生的出身成都挺好，要真是強硬對上，校方注定干不過敢鬧會鬧的學生，只能用迂回手段。
之前就是課業太輕松，才有時間出去組織活動，現在把課程排得滿滿當當。
學習成績一般學生，光應付學業都都夠嗆，更別說分出時間精力出去搞活動。
別想逃課出去搞三搞四，學校出了通知，逃課抓到一律受處分。
工農兵大學畢業后不包分配工作，學員基本都是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但誰也不想背個處分回單位或原籍。
至于那些成分出身好，畢業后根本不愁出路，革命激情最旺盛，最容易出刺兒頭的學生，也有應對法子。
想走行政路線的，安排到助教或校職工崗位，想成留校任教的前奏也好，單純當成鍍層金也罷，基本上都安分了。
想干實事掙表現的學生，就更簡單了，直接放出去實習，很多單位愿意接收。
盡管現在工農兵學員的素質能力，遠遠比不上以前統考統招的正規大學生，但華清作為數一數二的最高學府，很多單位還是愿意給面子。
只是實習生而已，既不用發工資，也不調動組織人事檔案，單位接受起來毫無心理壓力。
待遇好的單位，可能會象征性給實習生一點生活補貼。
條件差點的單位，不給飯白使喚實習生也無可厚非。
工農兵學員這個身份，本來就自帶口糧指標，國家財政撥款，讓學校統一發放管理。
大不了到司務科把學校的飯票換成糧票，去哪里都能自行解決吃飯問題。
盡歡也是被首批安排出去實習的學生之一，醫務培訓班三個班將近兩百來號人，第一批實習只有五個人，一班就只有一個名額，她都不明白怎么就被班主任給選上了。
明明她一點也不刺兒頭！
既不張狂也不惹事兒，更不愛參加學生活動，在一幫革命激情爆棚的學生中間，完全就是個不起眼的小透明。
對待學習態度端正，上課認真課后用功，成績好基礎好，對同學們的請教也不吝嗇，一向是有問必答，自認為把學習委員的帶頭責任履行到位了。
所以，班主任是哪里看她不順眼？第一批就首先把她給投出局？
但不選也選了，盡歡還能說不去嗎？
她要敢說不去，不光班主任那里說不過去，同學們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那可是三零一醫院啊喂，不僅在京城名號響亮，全國排名都是靠前，是個綜合實力很強的醫院，盡歡哪里是去實習，分明就是去鍍金。
三零一這塊招牌的確金光閃閃，但一個不知道能待幾天的實習生，也想順便蹭點金粉回去？
做夢！
反正盡歡就沒看到一個好臉色，報道程序比之前培訓班開學的時候還水。
負責報道登記的年輕姑娘，掃了眼介紹信，填上了名字，就不耐煩趕人，“手續辦好了，你可以走了！”
“同志，你沒告訴我分配的地方，我往哪里走啊？”初來乍到，盡歡也不想跟人較勁，但該問的還是要問清楚。
“一樓的會議室等著，”那姑娘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你一個實習生，口氣倒挺大，還分配的地方呢，我讓你去門診部坐診，讓你進手術室，你敢去嗎？”
盡歡之前不想多事，人事科除了現在報道和實習完畢的手續，平時也不會有接觸，態度差點就差點。
沒想到她不計較，倒是給了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被明晃晃奚落諷刺還不還口，道德圣母估計可以，盡歡絕對不行，還是發刀懟人比較爽：
“門診部和手術臺，我都敢去，倒是你就一人事科員，能安排敢安排嗎？”
“你——”年輕姑娘氣呼呼瞪盡歡。
要是有安排人的權利，她還用得著在這兒登記報名辦手續？
“我什么？”盡歡輕笑著說道：“要是你不敢也不能安排的話，我就先走了，再見！”
“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讓你好看！”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盡歡漫不經心答應，“行！我等著。”
轉身出了辦公室，還沒走到樓梯口，就傳來一陣叮里哐啷的聲音，用腳指頭想，是哪里出來的動靜。
會咬人的狗不叫，這么沉不住氣，也就只能放放狠話摔摔東西了。
有人氣著了，盡歡就氣順了，心情頗為愉快下樓找會議室。
剛推開會議室的門，里面本來還坐著的十多個人，頓時齊刷刷站起來。
這陣仗這動靜弄得盡歡有點懵，還是鎮靜地開始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剛來的實習生徐盡歡！”
聽到“實習生”三個字，原本還精神振作表情肅穆的十幾號人，全都立刻蔫吧委頓下來。
靠講臺最近的那個男青年，很有領導風范招呼，“有新同志加入，大家鼓掌歡迎徐同志！”
掌聲稀稀落落參差不齊，大家明顯都提不起勁兒，靠窗那個長臉的女同志沖盡歡招手，“徐同志，快來這邊坐！”
盡歡從善如流入座，長臉女同志態度特別親熱地拉著她說話。
“剛大家以為你是醫院的醫生，我當時就覺得不像，你這分明是電影演員的模樣，年齡也就對不上，瞧這小臉蛋嫩的，能掐出水。”
過度熱情的態度，讓盡歡簡直吃不消，極力渲染夸贊長相，也讓她心生警惕。
來醫院是為了實習，如果一定要給人留下印象，她希望是扎實的醫術，而不是長相容貌。
正想著反駁，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的扎雙麻花辮的姑娘就截走話頭。
“夏大雁，你少馬后炮了，剛你不也站起來了，生怕遲一步耽誤掙表現。”
其余人也贊同這話，倒也不是針對盡歡，只是等久了心里不安，需要吐槽抱怨發泄一下情緒：
“原來是個實習生，弄得我好一陣緊張！”
“剛我以為是醫院的醫生呢，結果還是空歡喜一場。”
“你們說到底啥時候開始分配科室啊，醫院不會就這么晾著我們不管吧？”
實習生嘛，坐坐冷板凳太正常了，盡歡早有心理準備。
現在有這么多人陪著一起坐，她就更坦然了。
聽了一番抱怨八卦，盡歡就大概這群人來歷摸得差不多。
有醫科大剛畢業的學生，有招進來的學徒工，還有只報出身成分的那種，很可能就是走關系進來的。
盡歡在里面并不起眼，得知她是培訓班過來實習的，之前還拉著她問東問西的夏大雁，態度也冷淡了許多。
她覺得這樣正好，她也想和大家處好關系，但這種別有用心的熱情，她實在消受不起。
別看現在大家一起吐槽相互玩笑，這種和氣的氛圍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打破。
當醫生過來選人的時候，就表現出來了。
好的科室大家都想去，技術好脾氣好的帶人師傅，更是可遇不可求，大家不就得競爭嗎？
“在老家的醫院，我已經獨立坐診看病過！”
“我四歲就開始學醫，中醫理論基礎很扎實！”
“我畢業時專業成績第一名！”
“我不僅成績好，身體素質還強，學習醫術的同時，還可以幫忙料理生活雜事。”
實習生們極力推銷自己：我基礎好，我技術棒，我的能力呱呱叫！
盡歡都有種身處人才招聘會現場的錯覺，但現在是醫生來翻牌選人，主動權在人家手里，實習生說得天花亂墜，顯然都沒用。
“就你了，跟我走吧！”一直沒說話的盡歡率先被一個中年男醫生點到。
不僅盡歡意外，別的實習生更是錯愕，心里都有點不是滋味。
他們嘴皮子說干了都沒用，徐盡歡一言不發安靜如雞，隱形人卻先被選走，襯得他們毛遂自薦的舉動特別可笑滑稽。
盡歡走了，可不知道別人這么怎么想，羨慕嫉妒恨也沒所謂，誰讓她拔得頭籌被挑走。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運氣太好怪她啰！
